巴克陈恳的劝说起了效果,科尔没有再借酒消愁,而是听了那位老人的话,打起精神进屋准备待会儿仪式需要的用品。

“红宝石,黑玛瑙,骨粉,动物油脂,龙潭香......”

一个个小巧的水晶瓶被取了出来,他一边念叨着,一边利落的照着清单上的要求小心翼翼的将这些物品整齐摆放在托盘上。

“嗯......衣服最好还是换了。”

需要的材料准备的七七八八,他低头嗅了嗅身上的浓重酒味,忍不住皱起了眉。

用力拍了拍脸颊保持清醒,科尔有些懊悔方才冲动的行径。或许真的是最近太疲惫了,才让他越来越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哒、哒、哒......”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藏身在衣柜中的莫洛斯犹豫了下,将握在手中的匕首收了回去,灵活的指节化作兽样的利爪,做出一个预备抓握的姿势。

拥有利爪的魔裔通常会在指甲上涂抹上毒素,当尖利的爪子刺入血肉时,这些微量的毒素足以放倒一个壮实的成年人,让对方结结实实的睡到天亮。

从衣柜的缝隙处已经能看到抬起的手臂垂下的片状阴影,莫洛斯双眸微眯,如同猎豹一般,背脊不自觉的弓起。

就在这时,他眼神一凛,嗅到了空气中微弱的魔法波动。

一缕几不可查的微风拂过,本来准备更换衣物的科尔面上浮现出疑惑的神色。脑海里仿佛有一团迷雾,似乎是有什么事情要做,但怎么也记不起来。

混乱的思绪影响了他的判断,是酒精的作用吗?他有些迟疑的想。

但一直想不起来的事情,总归就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事。

堪堪抬起的手臂又收了回去。屋内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不多时,这个年轻人就满脸疑惑的带着一托盘的珠宝和香料离开了。

“我是该说‘多谢’还是‘真巧’?鉴于离我们上一次会面还不到一个小时,我是觉得‘好久不见’并不合适。”

待到脚步声完全消失,莫洛斯长舒了口气,解除魔化推开了衣柜门。

“我得声明一下,这可不算欠了你人情,刚才那人我自己也能解决。”锋利的匕首自袖口滑落在指尖,乖顺的扣在掌心,莫洛斯探究的目光扫过魔法元素最活跃的几处,“高阶的操控心智,用在普通人身上不觉得有些小题大做吗?”

皎白的月光自石窟的缝隙里洒落进来,仿佛雾气一般安静的垂落在地。他屏住了呼吸,放开感知试图找出萨琳娜的位置。

“你认为那是‘普通人’?”

背后传来熟悉的声响,莫洛斯猛地转过身去。可即便以他引以为傲的反应力,也只捕捉到一只持着苍白骨杖的手和消失在光亮中的漆黑发尾。

“吸血裔绝不会混淆生灵与亡灵。”

团作一团的蝙蝠自那人离开的位置四散开来,愣在原地的莫洛斯耳边萦绕着萨琳娜的低声轻叹,一股凉意从脚底爬上心头。

“离开这里吧,不要接触那些传播瘟疫的‘种子’。”

【你获取了部分真相。

有些事在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晚了。米诺斯城外的地下石窟里存在的只有罪恶和痛苦,那成百上千的所谓“生灵”早已明码标价被卖给了恶魔。

侵蚀从一开始就存在,那些涌动着黑暗的法术你最为熟悉不过。

去鲜血祭坛吧,或许在那里你能找到幕后之人的痕迹。】

米诺斯城城主府。

逃出生天的艾伯特把自己好好拾掇了一番,露出了那张颇有欺骗性的英俊面孔。心不在焉的举起酒杯,就着昏黄的烛光,他少见的在宴会上走了神。

这是沃尔什为他准备的私密宴会,菜肴不过尔尔,没有其他的宾客,贵族宴会上常见的舞|女也不见身影。寥寥几个吟游诗人弹奏着老掉牙的乐曲,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尚能入口的酒水了。

刚脱离险境的艾伯特对宴会还心有余悸,这下便也只是闷着头一杯接着一杯的饮酒,短期内没了享乐的心思。

流淌的乐声仿佛被蜂蜜浇灌过,温柔的抚慰着不安的心灵。摇晃的烛火曳开一大片轻盈的光晕,他伸出手去,那看上去触手可及的光亮却没有带来丝毫的温暖。

就像那个吸血裔一样,冰冷、阴郁,宛若指尖的月光遥不可及。

人在重回到安全的环境时 ,总是会胡思乱想一段时间的,他想。

“好吧,现在你该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了吧?”摇了摇头,艾伯特抛去脑海里纷乱的思绪,抬眸望向坐在对面的沃尔什.依诺克,“还是说,比起告诉我为什么要派一个吸血裔来救人,你还要先对我说教一番,算算旧账?”

厚重的披风垂到了地毯上,威严的气势不容分说。为了防备刺杀,这位神色冷肃的城主即便在自己的府邸里也仍然穿着盔甲,不曾有丝毫的松懈。

“你该庆幸先找到你的是我而不是审判军的教长。”泛着点点银光的金属手甲轻轻击掌,他示意侍立在一旁的仆从为艾伯特斟酒,“让教廷出手的代价可没那么容易偿还。”

深红的酒液缓缓流入杯中,醇香诱人。

事发之前关系并不算有多友好的两人能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进餐,从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心照不宣的各自退让了一步。

“教长?米诺斯这边审判军的教长叫什么名字来着?赫尔曼?还是赫尔特?”艾伯特显得有些苦恼,疯狂的在脑海里搜索对方的名字,“抱歉,我的大脑记不住那些长相欠佳的人。”

“不过......”垂下眼睑弹了弹手中的酒杯,金发伯爵的傲慢和不屑一览无余,“你想要作为城主想要平衡教廷的势力,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确实因为此次的救援对沃尔什的感官略微上升,可凭这隔了一层的救命之恩就想让他支持对方,还是少了一些筹码。

威武的战士面色如常,并没有因为几句讥讽就勃然大怒。

“如果你没有向教廷投入大笔的资金资助,那这么说自然没什么问题。”握住酒杯一饮而尽,仿佛他饮下的是不是烈酒而是清水,“我麾下的勇士已经很久没有更换过武器和盔甲了,比起教廷,我认为奋勇战斗的士兵们更值得这笔资助。”

艾伯特笑了。

“每个想让我资助的人都这么说。”他放下酒杯,双手交叠放在桌上,饶有兴味的打量着这位深受民众爱戴的城主,“你怎么保证我将资金转投给你,教廷的那些人不会报复我?”

这不是一笔简单的交易,在双方几乎势如水火的情况下,站错队的一方必会遭到清算。

“凭你林顿的姓氏不够?”沃尔什侧目。

腰间雕刻着雄狮的长剑随着他的动作在铠甲上磕碰了一下,发出清越的声响,艾伯特不得不承认这位声名赫赫的战士确实是有几分风采的。

“强龙不压地头蛇。”明白对方的意思,他摊了摊手,翠绿色的双眸眯起,“你得保证你对城池的掌控力在教廷之上。”

“那就谈妥了。”沃尔什唇边终于溢出一丝微笑,“这一天不会太久的。”

两人就这样推杯换盏了几次,酒足饭饱之际,沃尔什话锋一转,对艾伯特提起了方才被两人刻意忽略过去的事。

“石窟的事,在你安全抵达城主府之后,我就派人通知了赫尔特教长。”他的心情看起来相当不错,“铲除异教|徒的事情,本来就应该交给教廷。”

艾伯特有些拿不准沃尔什的意思。

“那里面究竟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回想起那些不怎么愉快的经历,他皱起了眉头,“还是说你知道是谁冒这么大的风险来抓我?”

如果不是为了赎金,那绑架一个平民和绑架一个伯爵所要担的风险就相差太多了。但凡计划绑票的人有点脑子,都不可能做出如此愚蠢的决定。

“那地方至少有八位高阶死灵法师在准备仪式。”轻描淡写的抛出一个重磅炸弹,沃尔什瞥了一眼脸颊都被骇得泛起白色的金发伯爵,“至于你,若是我猜的不错,是因为你的血脉。”

“林顿家族出过不少的术士,百年前还出过携带极为稀少的‘命运’血统降生的婴儿,只可惜那位早早的就夭折了。对那些死灵法师而言,你应该算是绝佳的祭品。”

入口的酒液一下子就在腹中翻涌了起来,艾伯特松了松领口,喉咙有些发干。

有关术士传言的事情也就罢了,可死灵法师?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整个西部地区有过明文记录的高阶死灵法师不过十三位,其中半数以上的死灵法师身上都背着不同国家巨额的悬赏。

这些平日里深居浅出的家伙突然大规模的聚集在一起,足以让任何一个国家的领袖寝食难安。

思及此处,他努力平复着胸中的不安:“仪式的目的呢?”

“你觉得什么东西能让这么多的死灵法师齐聚一堂?”沃尔什手中酒杯重重的搁在了桌上,“米诺斯城刚联合教廷和法师协会关闭了突然出现在城外的空间裂隙。为了解决裂隙里涌现出来的三只深渊恶魔和八百小恶魔,死了上万人。”

恶魔们极高的法术抗性让圣灵系之外的法师们束手无策;偏偏除了造价昂贵的黯金武器,普通的刀剑几乎都难以对恶魔们造成实质的物理伤害。

高出人类数倍的体型,天生的力量压制,等到这群恶魔在一次又一次的交战中摸清了人类的战术之后,绝望开始在军队中蔓延。

教廷的圣光魔法在这场战争中大放异彩,直接导致后续其权利不断向上攀升,乃至于无法收场的地步。

“战争过后,这片区域就成了死灵法师们最喜爱的游乐场。正因为如此,我只能让军队封锁住所有的城门,全城戒严预防亡灵天灾。”

不愿再多回想起战争的残酷,沃尔什只简单的将过去的战役一笔带过。只是那眼底的沉痛与悲恸,让他显得尤为疲惫。

艾伯特沉默了片刻:“所以你让教廷的人去送死?”

“赫尔特是十四阶的猎巫人,他有女王陛下赐下的神圣遗物,不会那么容易死的。”谈起教廷,沃尔什的神色冷淡了不少,“有些事情注定没有和平解决的办法。在他不曾约束手下行为的时候,这座城池与他们就已经势如水火了。”

实力强劲的教长不会有事,但他麾下的圣骑士和审判官们必然会成为双方博弈的牺牲品。

艾伯特闭上双眼:“米诺斯城需要教廷的帮助。”

沃尔什冷笑一声,面上布满阴霾:“前提是它的权力没有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城里其他的贵族呢?”喉结微动,艾伯特明白自己已然无法撼动对方的想法,“他们也同意你的做法?”

“在查清哪些是吃里扒外的人之后,我自然会放了他们。”得到了想要的结果,沃尔什起身离席,“在此之前,我希望艾伯特伯爵能在这里好生休息,不要随意走动。”

如果不是城中有人和恶魔通风报信,那一场战争绝不会死那么多人,连他最忠心的副官也在混战中死去。

艾伯特.林顿说是犯了错被流放到此处,但在他看来受罚只是顺带,这位伯爵真正的任务应该是监视才对。敲打城中不安分的贵族们,敲打势力愈发膨胀的教廷,敲打他这个没能保护麾下民众性命的无能城主。

“你疯了吗?”年轻的伯爵面上写满了不可思议,浑身瘫软的倒在了座椅上,声音越发尖利,“你怎么敢把所有人都囚禁起来!”

华丽的金杯被打翻,酒液浸湿了桌布,仿佛鲜血一般无声的蔓延开来。

宴席上的吟游诗人不知何时便已经悄悄退下,取而代之的是全副武装的城主亲卫。偌大的厅堂里,放松愉悦的氛围一扫而空,只剩下无边的压抑弥漫着。

“你说那些背弃了祖上荣光的叛徒?”踏入黑夜之中,沃尔什声音里的冷酷让人不寒而栗,“他们连跪在墓园为那些死去的士兵们忏悔都不配。”

作者有话要说:知道西幻冷,但这冷的和单机一样还是有点离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