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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年少时的天真 ·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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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辰哪里理她那点小心思,只一笑,径自上了活动发起者的越野车。开始纵山后,整个队伍慢慢拉开了距离,先还与Bruce并行,时不时直接用英文跟他交谈的那位美女渐渐落到了后面,Bruce不免长吁了一口气。

辛辰笑了,“人是群体动物,都得相互容忍,看不上眼的可以选择忽视嘛!你经常泡论坛,我以为你早该接受他们的做派了。”

“我泡那边的唯一理由是你好不好,不然完全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辛辰不接他的话,“反正你也知道,还有一路人更要命,一边纵山一边做游戏,今天狐狸抓兔子,明天索性扮大灰狼和小红帽,拿登山鞋喝酒,自命风流得让人吃不消。这一拨,”她扬一下下巴,“算不错了。”

“我还是坚持远距离徒步不能超过十个人,这样的短途穿越最多两三个人结伴就好。你没以前喜欢冒险了,合欢,不会是上次去秦岭留下阴影了吧?”

辛辰沉默一下,摇摇头,“既然都活了下来,我没有什么阴影,不然也不会再出行了。只是那一次后,我决定珍惜别人的生命,也珍惜自己的,去什么艰险的地方都不是问题,但一定要准备充分。”

“那就好,我不希望我们唯一的一次同行,成了你不愿意想起的回忆,记得吗?我们在那边,也这样坐着,一起走到第三天,你才跟我多说了几句话。”

三年前,辛辰周末去大伯家吃饭,听辛笛讲路非给她打了电话,周一会回这个城市待几天,大伯大妈都很开心,而她只低头扒着饭,吃完后匆匆告辞回家,茫然坐了好一会儿,打开电脑登录常去的一个户外论坛。

她当时完全没有目的,只是打算离开这个城市,随手点开的第一个帖子,就是有家西安的户外俱乐部征集驴友做秦岭太白山东西向重装徒步穿越,她没有看具体路线,马上跟帖报名了。

第二天,她给上班的单位处长打电话辞去工作,出去买好车票和要带的东西,晚上去了大伯家,说了辞职并准备马上去西安旅游。大妈沉下脸来,大伯恼火地说:“小辰,你才上不到一个月的班。”

“对不起,大伯。”辛辰可以完全无视大妈的不悦,可是对大伯,她总是愧疚的,不然不会接受他安排的工作,但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尽管从外地找工作回来,她就决定听大伯的话好好生活,可是这个班上得她无聊得只想逃开,而路非又要回到这个城市了,她刚下的决心瞬间崩溃,多了逃离的理由。

李馨不高兴地说:“小辰,你这份工作是你大伯托人才安排好的,又清闲,福利又好,多少名校毕业的学生想进去都被挡住了,怎么可以这样轻率?”

她无言以对,只能低下头不作声,辛笛刚下班回来,打着圆场:“让辰子做她自己想做的事吧。”

“可是你到底想做什么呢?该不会是跟男朋友一块去西安吧?”李馨不客气地推断。

辛辰大学里的确有个男友,是西北人,辛开明有次去学校见过那男孩,对他印象颇好,但毕业前几个月,辛辰坚持独自去外地找工作,两人已经不欢而散,她没心情解释,而且知道一解释大概不免招来“女孩子要自重,这是你分手的第几个男朋友”这样的教训,只垂头不语。

辛开明本来恼怒,可是看她沉默得反常,却心软了,“小辰,你也这么大了,不能光想着玩,总该定下心来好好工作。”

她只轻声说:“我任性这最后一回,大伯,我保证,回来后我会好好工作。”

然而那次任性险些让她和Bruce送了命。Bruce习惯冒险,只将那视为难得的人生体验,她却不那么看。

不远处有驴友喊他们出发,辛辰一跃而起,低头对Bruce笑了,“老沉浸在回忆里可不好。”

“可你刚好就沉浸在回忆里。”Bruce的声音不紧不慢,“当然不是关于我的回忆。”

辛辰的身体一僵,随即苦笑了,“嗨,我们别谈这个了。”

她背上双肩包,提起登山杖出发了。Bruce只能摇头跟上,不确定刚才算不算太莽撞了。如同三年前一样,前面这个纤细的身影腰背笔直,徒步时不同于平时的步态懒散,步子迈得均匀而稳定。

纵山结束后,照例是找一处地方大家聚餐,但辛辰说还有事,车子回到城里,她直接打车去了辛笛家。

“你怎么才来?”辛笛给辛辰开门,抱怨道。

“我都没参加他们的饭局就直接跑过来了。”辛辰将背包扔到玄关处,捂嘴打着哈欠,踢掉徒步鞋,穿着袜子踩在地板上走进来,“好累,要不我们去洗脚按摩吧。”

“我怎么也理解不了你这自虐的精神头,何苦要把自己累成这样。今天晚上不行,我待会儿要出去。”

辛辰笑着上下打量她,“我说今天怎么打扮得这么漂亮,原来是有约会。”

穿衣法则一向教导个子娇小的女生不要穿色彩样式繁复的衣服,但辛笛显然全没理会这点,她穿着件墨绿色褶皱长衬衫,系暗金色腰带,下摆扎起一角,露出只比衬衫略长一点的红色短蓬裙,看上去悦目又显眼。

“戴维凡约我去看演唱会。”

辛辰笑眯眯地吹声口哨,“他在追求你吗?”

辛笛耸肩,“似乎是,虽然我不知道是为什么。”

“只能说他终于做对了一件事。”辛辰笑道,坐到沙发上伸展手脚,“好吧,有什么心里话要跟我说,我贡献耳朵听着。”

辛笛坐她身边,瞪她一眼,拿起茶几上放的化妆镜和粉刷,“你当我有跟人谈心的瘾头吗?就是告诉你一声,不想买房子没关系,可以住我这里,多久都行,我一个人住也怪无聊的。”

辛辰伸手揽住她的肩,“笛子,我知道你最好了。房子拆了以后,我可能放电脑和一部分资料在你这边,其他的东西能送能卖的全部处理掉,然后去昆明、丽江住一阵子,明年去欧洲走走,再看哪个城市工作机会多一点,去老老实实干活挣钱。如果回本地来,当然谢谢你收留我不用住旅馆。”

“喂,你一身的汗味。”辛笛老实不客气推开她,她大笑。

“就这事吗?那我回去洗澡了。”

“你给我老实坐着。”

辛笛丢下化妆镜,踌躇一下,却不知从何说起。辛辰回头看着她,两人视线交接,辛辰嘴角微微一动,显然明白她想说的是什么,却只是笑而不言。辛笛突然不能忍受她这样漫不经心的表情了,拉下脸说:“你别拿我当路人来敷衍,真的要永远离开这里吗?”

辛辰收敛了笑容,往沙发上一靠,疲乏地说:“笛子,我只想出去走走。”

“难道今后都一直到处走,再不回来吗?”

“看情况,如果遇上喜欢的人或者喜欢的地方,就住下去;如果觉得回来好,我就回来,我并不排斥这个城市啊,除了天气讨厌一点,其他都还好。”

辛辰说得坦然,辛笛承认,这样的生活方式至少对自己也是有吸引力的,可她不能不把这几天一直压在心头的话说出来,“路非说他想追求你。”

“别逗了,他不是有女朋友吗?大伯今年四月去北京出差见过,回来还说他们都打算结婚了,你也听到了的。”辛辰懒洋洋地说,“以他对自己的道德约束,不会做脚踩两只船这种事的。”

辛笛两年多前去北京看时装周,曾和路非以及他女友匆匆见过一面,印象中是个斯文秀丽的女子,“他们已经分手了。”

辛辰有点意外的表情,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随即摊了一下手,“真遗憾,让他节哀顺变。天涯哪儿都有芳草,他会再碰上合适的女孩子,不过,我不打算做他的候补。”

“你是恨他回国这么长时间没联系你吗?”

辛辰默然。

事实上路非走时,仍然来和她告别,尽管在那之前,他们已经有两个月没联系了。他递一个对折的信笺给她,“小辰,我替你申请了一个邮箱,我们保持联络。”

她以为早就说服自己接受了现实,可那一刻突然就暴怒了,拿过信笺看也不看,几下撕得粉碎扬手一扔,隔着在他们之间纷纷扬扬落下的纸片碎屑,她冷冷说道:“你们都这么热衷于留地址、留邮箱给我吗?我不要,要走就走得干净彻底,不用跟我一点点汇报那边天气很好、我认识了新同学之类的废话。”

站在她面前的路非脸色发白,“你要讲理,小辰。”

“我从来都是不讲理的,谢谢你们都不要再浪费时间跟我讲道理了。”

看着路非眼睛里的痛意,她也痛,可是这份痛在胸中冲撞,让她只想用最激烈的方式发泄出来。也只有还挟着一点少女时代的余勇,她才能这么蛮横地表达愤怒,像一只野猫一样,肆无忌惮地伸出利爪,伤害愿意让她伤害的人。

如果到了现在,她哪怕不想再和某人联系,大概也会礼貌地接过信笺,待转身走开后再随手扔掉。想到这里,她微微笑了。

“不止回国以后,我和他七年没联系了,所有关于他的消息都来自你和大伯:他进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商学院了、他姐姐结婚了、他毕业了、他回国了、他在北京工作了、他要回来度假了、他有女朋友了、他准备结婚了……这么一说,七年发生的事还真不少。”辛辰脸上笑意加深,“笛子,你会对这些零零碎碎的消息有什么想法?”

辛笛认真想了想,只能坦白地摇头,“没想法。”

“对,我也没想法了。听到他现在独身而且青睐我了,我可没法当自己中了彩高兴得跳起来。”

“你以前是喜欢他的,对吗?”

辛辰轻描淡写地说:“笛子,我们三个以前上一个学校好不好,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大概有大半个学校的小女生暗恋他,我承认我喜欢过他并不丢脸。”

辛笛一时无语了,辛辰接过她手里的粉刷,半跪在沙发上,小心地替她将脸上的蜜粉扫匀,然后拿起眼影盒,打量她的衣服,选了带一点浅浅金棕的颜色,开始替她上眼影。

辛辰刚工作那会儿,在一家摄影工作室做后期,那边每个人都身兼数职,她也不例外地充任模特、化妆,练出了一手颇为专业的化妆技巧,辛笛放心地仰头让她在脸上操作着。

“难道有机会圆少女时期的梦不好吗?”辛笛突然问。

辛辰停了手,辛笛睁开眼睛一看,她正扭开脸,似乎笑得抖,不禁有点恼羞成怒,“喂,这话是酸了点,可也是实话呀,不用这么笑我吧。”

“对不起笛子,我不是笑你。”辛辰咬住嘴唇,仿佛在用力忍笑,然后示意她闭上眼睛,继续给她上眼影,“跟我喜欢过他一样,他大概也喜欢过我,按你的说法,我那会儿还是挺讨男孩子喜欢的。不过那点喜欢实在很脆弱,经不起蹉跎,而且不用我重复你的话吧,我早就不是从前的我了。”

辛笛蓦地睁开眼睛,面前的辛辰脸上仍带着一点笑意,可是两人隔得这么近,辛笛只见她一双眼睛幽深黯淡,那个眼神分明是不快乐的,好像突然没力气让自己扮得漫不经意了。

辛辰在她的逼视下向后一撤身,坐到自己蜷在沙发的那条腿上,微微苦笑。

“我对你的评价纯粹是我从设计职业出发的一点变态的个人审美趣味,你现在还是一个美女。”

辛辰这下真被逗乐了,“你真是善良,笛子。不,我知道,我往年任性嚣张的时候,大约是真有点奇怪的吸引力。现在嘛,既然选择做合理的好人,只能牺牲个人魅力了。”

辛笛头次听到这个说法,再度仔细打量面前的堂妹,辛辰完全恢复了平静,泰然接受着她的审视,没一点躲避,“出了什么事,辰子?我在生活上大概比较白痴一点,可我知道,如果没有什么变故,你不会改变得这么彻底。路非他伤害了你吗?如果是,我绝对不原谅他。”

“不不不,他一向……律己,唉,大概只有我伤害他的份儿,所以我很奇怪他怎么还会动追求我的念头,他跟你一样,都是好孩子,不免会喜欢上有点任性又不算出格的坏孩子吧。”她短促地一笑,“不过很遗憾,人一长大,就不可能跟以前一样理直气壮地蛮横,我满足不了他这个趣味了,我们别说他了好吗?”

辛笛一时有些意兴萧索,她仰头看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才说:“辰子,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难得有一份感情能从年少一直延续到现在,如果不是原则性的问题,还是给他和你自己一个机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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