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陪着她在海边漫步。对于廖凯身边的人,她惟一能看上眼的就是这位曾在海外留过学,戴着眼镜的学者型人物。他不仅性格文静,为人谦虚,而且行事严谨,有不一般的学识,是廖凯周围那些庸常之辈所无法相比的。但她同时也感到他过于内向,内向得给人一种阴沉之感。他镜片后面的眼神里总是含着一种探究和戒备对方的闪烁之光。当然,这种目光在她和他接触几次之后便消失了,随之而来的则是炽热和渴盼。她能读懂他的眼神,这种眼神她曾在无数个看她的男人眼里看到过,但对于他,她的感觉与别的男人则完全不同,因为这眼神里纯净了许多,没有占有欲,只有温情和爱意。正因为如此,她每次散步或出游,都希望他来陪她。
湛蓝澄明的天上飘着雪白的云朵,碧波荡漾的海面上不时驶过一艘艘巨轮,海天相连的边际是一抹紫色的黛岚,傍晚的太阳把海滩细软的沙砾镀上了一层金辉。不远处是一堆高高突出海面的礁石丛,一群觅食的白鹭在礁石上飞起飞落,“叽叽喳喳”的鸣叫和翅膀的振动声使海滩异常热闹。杨雪出神地望着这一切,脸上涌出激动的红晕。
“小杨,祝你如愿以偿。”黄河看了看杨雪说。
杨雪吓了一跳,向黄河转过脸去,不无讥嘲地说:“咳,你终于开口了!”在港城,只有黄河这样称呼她。在部队,无论是领导还是同事都这样喊她,所以她感到很亲切,而房修夫甚至罗五七他们那帮人都是雪妹长雪妹短地叫她,使她感到发酸而又腻歪。她盯着黄河问:“你认为我到海关缉私处合适吗?”
黄河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我认为很不合适。”
杨雪未料到黄河会这样回答,惊讶地问:“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不合适吗?”
“当然可以。”黄河对杨雪直视他的目光并没有躲闪,平静地看着她说:“我的意思并不是说缉私警察待遇低,或是说这个职业有危险,而是觉得目前的执法环境并不有利于你的发展。”
“你能说具体些吗?”杨雪认真起来。
黄河目光转向柔滑如镜的海面,沉默片刻说:“缉私警察,毫无疑问是以打击走私为己任,但走私与犯罪之间似乎很难划上等号。毫不夸张地说,港城的很多企业都是靠着走私壮大起来的,港城至少有一半人是靠走私养活的,是走私这根无形的链条把政府和企业、市民紧紧连在了一起,试问你作为缉私警察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
杨雪显然是第一次从黄河的口中听到这种荒谬的说法,不由得撇了撇嘴说:“你的意思是说走私不能等同于犯罪对吗?”
黄河咽了口唾沫说:“从理论上讲,走私当然就是犯罪,可现实中你却无能为力。”
“我明白了。”杨雪理了理被海风吹散的头发,“缉私警察在港城只能是聋子的耳朵,没有任何用武之地,这就是你反对我去海关缉私部门的原因所在。”
“这还不是最根本的原因。”黄河取下眼镜,擦了擦镜片,依然是平缓的语调,“对你我还是比较了解的,有自己坚定的信念和理想,这也是你有别于庸俗女孩之处,所以才值得我关爱。我认为你去缉私处不合适,并不仅仅是因为上面所说的表层现象,而是由此带来的后果。你想过没有,一旦你穿上缉私警服,维护法律的职责就会成为你坚定不移的信念和追求的事业,这样就势必和你周围的人甚至地方政府发生冲突。假如这些人中有你的亲人,有你的朋友,有你的上司,你就会陷入难以自拔的两难境地,自己招致灭顶之灾暂且不论,面对亲情、友情甚至爱情,你怎么办?难道你真能经受得住灵魂的撕裂?真能忍心双手沾满亲人朋友的鲜血?即便你侥幸最后成为胜利者,又有什么价值?又有何欢乐可言?!”
杨雪被黄河的一番话说得周身发凉,她默默地回味着,突然不由得打了个寒战,用审视的眼神看着黄河问:“你不会是说廖凯、我姐姐还有你都参与走私吧?听你的口气好像天华也是靠走私才发展起来的,是不是这样?”
黄河马上否认:“这当然不可能。”他接着又补上一句,“如果我们都是走私分子,廖总也不会全力支持你去缉私处!”
杨雪凝神想了想,摇了摇头自语般说:“我想也不会,不然我不会一点蛛丝马迹都看不到……”
黄河岔开话题,饶有兴致地问:“小杨,其实你是很有艺术天赋的,而且又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如果继续努力下去,有天华给你做后盾,肯定前途无量,为什么非要舍弃自己的专长呢?”
杨雪显然还没从刚才的话题中回过神来,皱眉头沉思着说:“那个圈子太脏,我想找个干净的环境……”
黄河正要再说点什么,兜里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看看号码,忙摁下接听键,举到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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