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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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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中午送走了赵书记和周书记之后,全安又来到仓库。仓库的大门敞开着,里面没有一个人影。全安没有进去,而是绕到仓库屋的后面。后面有一爿茅棚。茅棚的四周用篾垫围扎着,看上去像是堆放农具的杂屋。全安推开角落里的一扇柴门,里面坐满了人。屋子很暗,很窄小,充斥着汗臭和旱烟混合的气味。一盏小油灯,举着一颗灯豆,昏黄的光亮照着一张张因为缺乏营养而显得黯淡和消瘦的脸。村主任正拿着一张纸让大家签名,然后又让他们在签名的地方按上一个鲜红的指头印。全安对村主任说:“你们按计划抓紧时间把事情办好,我现在就去当阳坡村,然后去茅山冲村。他们可能还不知道赵书记和周书记已经到我们乡里来了。看何委员那样子,明天有可能把他们带到茅山冲村和当阳坡村去的。”

    村主任说:“你先签好名,盖好指头印,你就可以走了,剩下的事情由我来做。”

    全安说:“我和当阳坡村的刘支书可能还要到里面几个村去一趟,莫胡子他们被弄走的事情里面几个村可能还不知道,又不敢给他们打电话。那个严卉是个女妖精,死死地抱着顾家好的大腿不放,给我们转电话她肯定会怀疑,我们的话没说完,顾家兄弟倒先知道了。刚才县委赵书记已经明确表态,说他不干预公安司法办案,要救莫胡子他们出来,只有采用另外的办法了。”

    村主任说:“如果有什么别的情况,要及时告诉我们。”

    “你下午把这个东西弄好,要弄双份。天黑的时候会有人来取的。”说着全安在两张纸上都签了名,又盖好指头印,就匆匆地走了。

    苦藤河乡九个村,除了大岩村和两河口村离乡政府没有多远,一个村在乡政府的下边,一个村在乡政府的上边,其他的七个村全都淹没在大山的皱褶里。据说最里面的老崖村的一些老人一辈子都没有出过山,他们不知道砖房为何物,不知道汽车为何物,甚至连钱也不认得。苦藤河乡偏僻落后,但苦藤河乡的木材却是全县闻名的,漫山遍岭树木遮天蔽日。五年前,也就是丁安仁来苦藤河乡扶贫的那年,他说你们躺在宝山上却穷得叮当响,这是为什么,是因为你们没有一点经济头脑,你们为什么不想办法把山上的木材和地下的石头变成钱呀。可是,乡政府办的两个厂子只有一年多时间就垮了,人们说两个厂子是被顾家兄弟和企业办几个人吃垮的,贪垮的,赌垮的,嫖垮的。其实,吃喝嫖赌还少不了一个人,那就是丁安仁,他不过没有他们那样明目张胆罢了。当然,说实话,丁安仁刚到苦藤河乡扶贫那阵,他并不贪,并不嫖,和顾家富、匡兴义、宁占才这样的人混得久了,就被拖下水了,陷进去就抽不出手脚来了,吃不得的敢吃,睡不得的敢睡,伸不得手的也敢伸手了。苦藤河乡的老百姓意见很大,但老百姓的意见再大也没有用,按丁安仁自己的说法,他的话就代表县委县政府。他说顾家兄弟不错,谁说顾家兄弟有问题也是白说。告状信再怎么往上寄,七转八转就又转到他的手中去了。

    全安一边匆匆往当阳坡村赶,一边想,这次可是惊天动地的了,连赵书记和周书记都下来了,趁着这个机会,再烧一把火,不怕他顾家兄弟不倒。

    全安气喘吁吁地赶到当阳坡村的时候,没想到茅山冲村的村支书张有财也在刘来春的家里。看见全安跨进门来,刘来春就着急地问他:“竹山垭村的东西弄好了吗?”

    全安说:“我是来告诉你们,县委赵书记和县纪委周书记都下来了。上午到了我们竹山垭村,还在我家吃的中饭。”

    “他们下来是因为早晨群众去乡政府闹事的事?”

    “肯定是,但他们对公安局抓走莫胡子和邓启放几个人并没有显出多少关心,也很少过问抓人的事。我对赵书记说,他却说行政不干预司法办案。到了竹山垭村之后,就要我带着他们挨家挨户地看,挨家挨户地问,他们对苦藤河乡的老百姓还这么贫穷,感到十分吃惊,也非常同情。其他他们什么都不说,也不表什么态。赵书记和周书记临走的时候都说还要走访几个村,看何委员那样子,明天他们有可能到茅山冲村或是到当阳坡村来。我们应该抓住这个机会,该说的要对他们说,该看的要让他们看。”

    “他们不会是丁安仁那样的干部吧。”

    “赵书记是个什么样的领导不大清楚。周书记可是听说过的,就是被人们叫做铁面书记的那位专门惩治那些搞腐败的人的纪委书记。”

    刘来春说:“还是小心为好,如今一些当官的把自己包裹得很紧,很难让人看出他们的本来面目。他是铁面书记,我们也给他写过信的啊,怎么就没有回音。我们还是按原来的计划办,一是要清算过去的账目,二是要想办法尽快把莫胡子他们弄出来。”

    全安说:“计划不变,但要注意策略,注意保密,千万不能让顾家兄弟嗅出什么来,不然,我们的计划就全完蛋了。莫胡子他们蹲在公安局的滋味肯定不好受。”

    张有财说:“该注意的要注意,该大胆做的事情还得大胆地做。我看,晚上去市里的人是不是可以不去了。把东西直接给赵书记就是。”

    刘来春问全安:“你估计赵书记和周书记他们明天一定会来当阳坡村吗?”

    全安说:“要不,我晚上再去找找何委员,要他想办法将两位书记带到当阳坡村和茅山冲村来。特别是茅山冲村,群众的一些意见可以直接对两位书记说。何委员是周书记手下的人,他们今天去竹山垭村就带着何委员。”

    张有财说:“没别的事我就回去了。”

    全安交待他:“这次连县委书记都下来了,我们苦藤河乡的事情就不会草草了结。我们把材料弄扎实一些,把木材加工厂和石灰厂欠各村多少钱也一起写进材料里面去。”

    刘来春说:“那些东西都是现成的,写上去就是。”

    张有财走后,全安对刘来春说:“刚才有财说不用去市里,我没做声。赵书记说行政不干预司法办案,不去市里找市委书记,莫胡子他们就不得回来。东西拿到手后,让谁去市里往市委书记那里送,我们还要认真考虑一下。这些材料来得不容易,牵涉到全乡一千多户,花的力气真不小,不能弄丢了,也不能送出去连水泡泡儿都不起一个。一定要送到市委书记手中去。”

    刘来春说:“听说张有财的女儿被顾家富认做干女儿了,还坐了总台,这次他婆娘住医院治病的钱也是顾家富出的。顾家富是不是有意拉拢张有财?”

    全安说:“对张有财,我们还不能把他排除到一边,茅山冲村的很多工作还得他去做,因为茅山冲村的人对顾家兄弟的问题比我们要知道得多。当然,有些事情还不能让他知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全安想了想,“我看去市里就挑我们竹山垭村的人。去四个人,分两路,一路从苦藤河码头过河,一路从两河口泅水过去。从河码头过渡的人不带东西。四个人过河的时间都定在半夜十二点,赶凌晨一点二十那趟去重庆的火车,明天早上七点多钟就到西岭市了。”全安顿了顿,“给赵书记、周书记送东西也要注意,如果他们晚上不过河去,那就再好不过,乡政府的围墙被推倒了,进乡政府很容易。如果他们晚上不在乡政府住,而是去连山酒遥蔷陀行┪侍饬恕!?/p>

    刘来春说:“何委员有办法,只要把东西交给他,他会想办法把东西送到赵书记手中去的。”刘来春顿了顿,“你的伤没有好,晚上走路不方便,还是我给赵书记送去算了。顺便对何委员说说,要他明天想办法把两个书记带到我们村来,让他们听听群众的呼声。”

    全安说:“赵书记拿到了东西,他肯定会看,如果市里的领导再过问一下,解决苦藤河乡的问题就有希望了。”

    “我现在担心的是莫胡子他们被公安局弄去会不会吃苦头。”

    “只要顾家兄弟没给田跃下药,他们不会对他怎么样的,莫胡子毕竟是农村基层干部,过去还是县人大代表。邓启放也不会吃苦头,他虽然态度有些不好,说话爱手舞足蹈,但他懂政策法律,他会保护好自己的。怕的是全金来,他没有见过多少世面,说话也有些不得要领,如果将他们三个一个一个隔开,他就难以应付那种场面了。要是他在里面吵吵闹闹,态度不好,肯定是要吃苦头的。”

    全安说:“今天晚上的行动成功了,说不定明天他们三个人就会出来的。顾家好和丁县长要公安局把他们抓走,原本是想杀鸡给猴子看,不让群众再闹事,再告状。但他们的心里并不踏实,他们担心莫胡子和邓启放那两张嘴,会不会趁着把他们抓到县里去的这个机会,把苦藤河乡的问题一古脑儿全部向上面倒出来。因此他们也不敢让公安局久关他们。”全安顿了顿,“来春呀,我现在还在想修桥的事情哩。不管怎么样,苦藤河大桥还是要修的。还要早修才行,我是想,只等顾家兄弟的事情有个眉目了,我们就得给李书记烧火,要他赶快动工修桥。不然,明年十月是通不了车的。”

    刘来春说:“只等莫胡子出来,我们就认真商量一下,做好两手准备,一手是和顾家兄弟对着干,另一手则是组织群众做好修桥的准备工作,只要乡政府决定动工修桥,我们就上劳动力。”

    两人说话的当儿,邓启放的女人莫如华匆匆来了,人没进屋眼泪却滚豆子一般滚落下来:“全支书,我家启放和金来犯了什么罪,把他们两个人都抓走了?”

    全安劝她说:“我们正在说这个事。如华,你从哪来?”

    “刚才从医院回来的路上碰着张支书,他说你在这里。”

    “你不要着急,那些人不会把他们怎么样,过一两天,他们就会回来的。”

    刘来春问莫如华:“他们上午抓他们的时候,你不知道?”

    “我在医院侍候启放他娘,还是红玉刚才去医院换我的时候对我说的。”

    “你在医院还听到什么消息了没有?”

    “上午,李书记带着几个人到医院看望顾乡长,听说一个是县委赵书记,另一个是专门查案子的周书记。快中午的时候,顾主任和茅山冲村的张支书也到医院看望顾乡长去了。不过,张支书只在医院呆了一会儿就走了。有人背后议论说,这次苦藤河乡有好戏看了。”莫如华说,“启放他娘还不知道她儿子和女婿都被抓走了,不然还不晓得她会急成什么样子。”

    全安说:“他们不但抓走了启放和金来,还把你娘家哥也抓走了。”

    莫如华就又哭了起来:“他们为什么那样恨我哥啊,我哥这次什么事也没做,什么话也没说,他们还要抓他。”

    全安问:“张支书离开医院之后,是不是去连山酒家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莫如华哭着说,“全支书,你要想办法把我家启放他们弄回来啊。”

    全安就问莫如华:“你会泅水吗?”

    “苦藤河边长大的,当然会泅水。全支书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让你带个人到市里去一趟。”

    “去市里做什么?”

    “救你家启放和你哥。你从我们村挑选一个会泅水的女人和你一块去。东西我们都准备好了,半夜十二点从两河口泅水过去,赶凌晨一点多钟那趟火车,明天上午上班的时候就到西岭市了。你们直接去找市委书记。半夜的时候,苦藤河渡口还有人过渡,目的是掩护你们过河。”

    莫如华有些胆怯:“要是找不着市委书记怎么办呢,要是给市委书记守大门的人不让我们进去又怎么办呢?”

    “找不着可以问呀。守大门的人不让进的话,你们没长嘴,不会说话?不会说话的话,连哭也不会了?”全安鼓励说,“市委书记也是人,他也有兄弟姐妹。你把情况对他说,他不但不会骂你,还会给你把问题解决好。他解决问题又不要自己动手,只要给县里打个电话,一切问题全都解决了。”全安顿了顿,“我和刘支书想了好久,只有你去市里最合适。”

    莫如华的眼泪就出来了:“我这是去救我的男人和我娘家亲哥啊。我这就回去挑和我去市里的人。”

    “这是关系到你哥和你男人能不能出来的大事情,要挑靠得住的,千万走漏不得风声的呀。”全安叮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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