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淬吴钩?一片城荒枕碧流。曾是当年龙战地,飕飕。塞草霜风满地秋。
霸业等闲休,跃马横戈总白头。莫把韶华轻换了,封侯。多少英雄只废邱。
——纳兰容若·南乡子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雁门关外,骏马嘶风。侠士突围,胡骑追逐。
三人两骑跑在前头,追赶他们的是一队精悍的蒙古骑兵。
男的是名播中原的游侠风从龙,女的是他的妻子韩紫香。
韩紫香怀中抱着一个小女孩,是他们的独生爱女。这一天刚好是他们爱女的七岁生辰。
假如是在家里的话,这一天应该是多么高兴啊!
但现在却是在风霜满地,塞草没胫的雁关外。
没有鲜花、没有糕饼、没有烛光。也没有小朋友同他们的爱女庆贺生辰。
有的只是凶恶的胡兵,他们送来的礼物是飞蝗一般的乱箭。
幸好他们的坐骑乃是大宛良驹,渐渐把追兵甩在后面。
乱箭起初是雨点一般落下,渐渐由密而疏,偶尔有几枝冷箭飞来,亦已是落在他们马后了。
前面是一条一丈多宽的浅窄溪流,韩紫香虚打一鞭,策马跳过小溪。那匹坐骑忽地前蹄屈地,险些把小女孩摔下马来。
小女孩一声尖叫,韩紫香柔声说道:“玉儿,别怕,别怕,爹爹在你身边。那些恶人追不上咱们了。
坐骑重又跃起,刚好迎上了后面疾驰而来的那匹白马。
小女孩指着父亲叫道:“妈,你看,爹爹,血,血……”
风从龙左臂插着一枝长箭,鲜血从伤口不断流出,染红了他的衣裳。
韩紫香这才知道,原来女儿害怕的不是摔跤,她害怕的是爹爹身上流出的鲜血。
风从龙笑道:“玉儿,你要是害怕,你就闭上眼睛。打仗总免不了流血的,怕什么?”
韩紫香强笑说道:“别怕,别怕。记着你是风大侠的女儿!”
负伤杀敌
那小女孩道:“是,爹爹在身边,玉儿不害怕。”口里这么说,心里毕竟还是害怕。掉过头去,不敢再看身上染满血污的父亲。
韩紫香叫女儿别怕,其实她心里也在担忧,说道:“大哥,你歇一歇,待我给你敷上金创药吧。”
风从龙道:“现在还不是歇息的时候,咱们还得快跑。你的坐骑怎么样了?”
韩紫香道:“真是一匹好马,大概还可再跑一程。不过……”说到这里,叹口气道:“不过它已经跑了一整天了,人纵不疲,马也累了。我看最多也只能再跑个三二十里啦。”
风从龙叹道:“我何尝不知道要爱惜名驹,但现在只能顾人,不能顾马了。”
话犹未了,只见三骑快马亦已跳过那道小溪,眼看就要追到。
风从龙喜道:“大队兵马已给咱们甩在后头,只有三骑追兵,那就不怕他了。”拨转马头,便想迎敌。
韩紫香道:“大哥,你可不是铁打的身子,杀这三人不难,可别累坏自己,咱们还是跑吧!”
那知道这三个人是蒙古的神射手,嗖嗖嗖三枝利箭射来,风从龙挥剑拨落一枝,韩紫香抱着女儿,一个“镫里藏身”避开了第二枝,第三枝倏地飞过,把她女儿头上戴的一顶小绒帽射落。
蒙古兵叫道:“风从龙,我们佩服你是个英雄好汉,你力尽而降,并非耻辱。你不顾自己,也该念念妻儿,我劝你还是投降了吧。”
风从龙喝道:“放你的屁!大丈夫头可断,而膝不可屈,你尽管把箭射来!”忽地伸手就拔插在自己左臂那枝长箭。
韩紫香叫道:“大哥,不可!”但话犹未了,只听得“嗖”的一声,风从龙已是把那枝箭射了出去,正中那个蒙古兵的心窝,将他一箭射于马下。原来风从龙的箭都已射完,此是只能借用敌人伤他的箭了。
另外两个蒙古神箭手吓得慌了,胡乱把箭向风从龙射来,射得准头还是不错,劲力已是大不如前。风从龙哈哈笑道:“多谢你们借箭!”觑个真切,接过两枝,反射回去,只听得两声惨呼,两个蒙古兵同时坠马。
食水所剩无多
韩紫香大喜赞道:“大哥,好箭法!”只见风从龙在马背上晃了几晃,竟似风中之烛,摇摇欲坠。
韩紫香吃惊道:“大哥,你怎么啦?”
风从龙道:“没什么,我还可以支持得住。快走,快走!”
韩紫香道:“不,你不能失血过多,让我给你敷上金创药。”
风从龙撕破衣裳,把一幅破布裹住伤口,说道:“再走一程敷上金创药也还不迟。”
韩紫香道:“人走得动,马儿恐怕也走不动了。”他们胯下的两匹坐骑,跑了整整一天,虽然是百中挑一的骏马,此时亦已口吐白沫,不住的嘶嘶喷气。
风从龙道:“让它们喝点水。”
韩紫香皱起双眉,说道:“皮袋里的水恐怕剩下不多了。”要知在塞外的沙漠地区,食水是比金子更宝贵的东西。虽然他们现在还不是在极度干旱的戈壁中心,但要想发现水源,也只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风从龙苦笑道:“摆脱追兵要紧,宁可咱们少喝一些。”
那小女孩叫道:“爹爹,我嘴里冒烟,我也要喝水。”
风从龙好生不忍,说道:“好,喝吧。”韩紫香道:“玉儿,乖,解渴就行了,不要多喝。”
那两匹马可比小女孩喝多了十倍不止,皮袋里的水只剩下浅浅一圈。韩紫香和风从龙俱是心里想道:“要是找不到甘泉,只怕捱不过明天了。”但这话可是谁也不敢先说出来。
幸好两匹坐骑喝水之后,跑得又快起来,一口气也不知跑了多少里路,暮蔼含山,天色已近黄昏,风从龙回头一看,背后已是不见追兵。
前面有个小丘,稀稀疏疏的长着几棵沙漠独有的长青树。韩紫香松了口气,说道:“大哥,咱们可以歇一歇啦。”
风从龙背靠着树,紧张的心情稍稍放松,这才觉得浑身疼痛,骨头都好像要裂开似的。韩紫香给他敷上金创药,重新包裹,风从龙忍着疼痛,哼也不哼,但韩紫香从他紧皱的双眉,已经知道他的感受,她心里的疼痛比丈夫更甚。
风从龙忽道:“紫妹,要是我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务必替我带了孩子去找周山民。”
风从龙的家世
“大哥,我不许你说这么不吉利的话。”韩紫香说道。她把颈转过一边,偷偷抹掉自己的眼泪,不让孩子看见。
风从龙强笑说道:“我不过是预防万一而已。其实人谁无死,只要死得其所,又有何憾?”
“大哥,你还要留着身子报家国之仇呢!你怎能死?说也不许你说。”
风从龙笑道:“我当然不愿意死。不过,你是女中豪杰,报仇之事,我却也不用担心。有些说话,平日我未想到要和玉儿说的,现在应该是和她说说了。”
小女孩道:“爹爹,鞑子真可恨。可惜我年纪小,不能帮爹爹杀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