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实在不能想象,像慧可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居然会隐姓埋吕,跑到少林寺去做一个烧火和尚!
“如果这都是为了我的缘故,我真是又多了一重罪孽了。”
“时光一晃三十年,当年他愿意为我赴汤蹈火,但如今他已是决意跳出红尘的出家人了。这枚戒指还可以将他重新拉回俗世吗?”
答案是肯定的,她相信慧可纵然已经勘破色空,见了这枚戒洽,也还是会遵守当年的诺言的。
“唉,我其实很不应该再去搅乱地的禅心,但除了他,还有谁能够帮我的忙?”
慧可是对她的前半生经历知道得最多的人,也是她最可信托的朋友。对这位老朋友,她有着一份难以名说的愧怍心请。
三十年事屈指堪惊,她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不知不觉,但见残星明灭,第一线曙光已经透入帘栊了。
第二天一早,西门燕和蓝水灵便即下山。西门夫人目送她们的背影远去之后,方始回过头来,抹干刚才不愿意给她们看的泪水。
这两个女孩子也是心事重重,不过比较来说,还是西门燕好一些,她只是为表哥的可能在断魂谷中被困担心而已,但她相信母亲的朋友一定可以帮得了她的忙的。蓝水灵的心情可复杂得多。有机会可以找得到弟弟,她当然兴奋,但东方亮和牟一羽这两个人,却是她想见又怕见的人。她这心上的结,可是谁也不能帮她解开的了,
她们仍然骑着当日她们从韩翔手下夺来的那两匹坐骑,蓝水灵现在的骑术,已经是差不多和西门燕一样熟练了。
走了七八天,气候渐暖和,路上见到的行人也逐渐多起来了。
这天她们正在山路驰驱,忽听得有金铁交鸣之声从树林里传出来,一听就知道是有人在林中厮杀。
西门燕道:“咦,这些人不知是什么路道,打得好像很激烈呢?晤,好像是两个人打一个人,你信不信?要不要去看一看?”西门燕的经验当然比蓝水灵丰富得多,此时忍不住对她卖弄自己在这方面的见识。
蓝水灵道:“咱们自己有事在身,何必去理会人家的闲事。”
话犹未了,厮杀双方对骂的声音也听得见了。
“我不过是少林寺一个挑水和尚,和江湖朋友从无来往,自问决不至于和你们结有什么梁子,你们一定是认错人了!”声音充满惶惑和惊急。
另一个声音冷笑道:“我们没找错人,你也用不着拿出少林寺的招牌来吓我们。莫说你不是在少林寺受戒的和尚,即使你是正牌的少林寺僧人,我们也不怕你!”
又一个人哈哈笑道:“少林寺的武功原来也不见得怎样高明,你死在荒山野岭,来头再大,也没人替你伸冤,你只好自叹命苦吧!”
那少林僧人大叫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因何定要杀我,可以告诉我吗?”
那两个人齐声说道:“对不起,我们只知是奉命追杀你的。你命中要注定做个糊涂鬼,可怪不得我们!”
跟着一声刺耳的尖叫,好像是有人受伤了,
蓝水灵听见被追杀的是少林寺出来的僧人,心头已是不由得陡然一震,此时听得有人受伤呼叫,当然是更加吃惊了。
西门燕反而作出好整以暇的模样笑了:“你听听,受伤的好像正是那个少林僧人呢,咱们管不管这个闲事?”
蓝水灵没有回答,她已经拨转马头,跑入林子去了。
只见果然是和西门燕说的那样,两条大汉夹攻一个僧人。
这两条大汉,一个用铁打的齐眉根,一个则只凭一双肉掌进招。
那用齐眉棍的也还罢了,那个只凭肉掌对敌的家伙却是厉害非常,双掌飞舞,按拍擒拿每一招出手,都是攻向那少林僧人的要害。
那少林僧人把一根禅杖使开,虎虎风生,沙飞石走,威势亦其骇人,但以一致二,形势却是显然不利,他的禅杖可以荡开齐眉棍,但对那个只凭肉掌欺身进逼的汉子,他的禅杖是长兵器,却是甚难遮拦,险招频见。
蓝水灵不觉吃了一惊,“这不正是断魂谷的大擒拿手法吗?”
她们来得正是时候,西门燕一出手,就打跑那两条大汉。不过,她的坐骑也被对手的飞刀所伤,不能再用了。
西门燕和蓝水灵亦无暇去追赶他手了,那少林僧人倒在地上,已是奄奄一息,救人要紧,只好让那人逃跑。
西门燕经验较丰,一看这少林僧人伤得如此之重,不觉皱起眉头。心想救是救不活的了,只能望他多活片刻吧,当下出指封了他伤口周围的穴道。这是封穴止血之法,可以令他不至于因为失血太多而加速死亡。
蓝水灵却不知如何是好,眼睛望着他,就好像是给吓傻了一般。但她的眼神,她的脸色,却是都表现出她比西门燕更加关心那个少林僧人。
那少林僧人也是有点古怪,忽地说道:“姑娘,你的眼睛真好看。唉,恐怕,没这么巧吧,你们也刚好是两个年轻的姑娘!”
在这个生死关头,他居然还有心情欣赏蓝水灵的美目!
但更加吸引西门燕注意的还是他后面的那一句话,西门燕忙问道:“你说的是什么巧事?”
那少林僧人道:“我是受人之托,要到一遥远的地方,给两位年轻的姑娘送信的。”
西门燕道:“什么地方?”
“念青唐古拉山的圣女峰,峰上的百花谷!”
这个地方可正是西门燕的家所在之处!
西门燕又喜又惊,忙道:“那两位姑娘叫什么名字?”
“一位叫蓝水灵一位叫西门燕啊!”
当这僧人说到她们名字的时候,他们都是失声叫了起来:“我就是蓝水灵啊”“我就是西门燕啊!”
那僧有似是喜出望外,精神也好了一些,喃喃说道:“真想不到天下竟有这样的巧事!”
西门燕道:“是谁托你给我们送信的?信呢?”她只道必定是她的表哥东方亮无疑。
哪知道僧人却道:“是我的师父,带的是口信,他也只是替人传话!”
西门燕道:“你的师父是哪位上人?”“上人”是对“高僧”的尊称,严格来说,少林寺的和尚,也只是主持和达摩院的几个长老才当得起这个称呼的。不过西门燕用这个称呼,当然没这么讲究,只是当作寻常的客套用语而已。
那僧人道:“我只不过是少林寺的挑水和尚,哪里配作什么上人的徒弟,我的师父在寺中的地位和我一样,他是烧火和尚。”
蓝水灵道:“啊,烧火和尚!那么令师的法号,想必是上慧下可了——
那僧人道:“不错,我的师父正是慧可。姑娘,你怎么知道?”
西门燕道:“令师是有大本领的人,少林寺那些饭桶和尚虽然不知道他,我们却是早就听人说过他的大名的了。”
那僧人听得这两个姑娘早就知道他师父的“大名”,惊奇之中颇感欣悦,“哦”,原来我的师父当真是个大有来历的人吗?其实我还不能算是他的正式弟了,只不过是蒙他平日抽空教我几手功夫而已,唉,只叹我学艺不精……”
西门燕颇不耐烦听他的自怨自艾,说道:“那两个人在江湖上也是颇有名气的人物呢,你以一敌二,居然没死,也是很不容易了。不过咱们恐怕没有功夫细谈了,还是请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吧?”她一面说话,一面以右掌贴着他的背心,把真气输进他的体内。她内功指虽然还谈不上“深厚”二字,令那少林僧人苟延残喘却还做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