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首先读内功心法,他的内功从开始练的时候起,本来就是经常得到师祖指点的,因此阅读毫不困难,有些奥妙精微的地方,一时间虽然还不能够理解,但也隐隐觉得有理路可寻,自信假以时日,当可领悟。但读到剑诀的时候,就不禁有点惶惑了,这剑快和他师父所授的剑诀,并不完全相同。令他最感为难的是,师祖只传剑快却并没有写下剑式,究竟应该如何出招才对,根本一字不提。
不过在剑决的后面,却有一段文字:“本门武学,贵在神悟。昔日张真人观龟蛇二山山势,始创太极剑法。你当领会此旨,不必拘泥,顺其自然,天地万物,皆足以法。要旨在于:太极圆转,无使断缺,意在剑先,绵绵不绝。守此真言,任何招式,都可自创。你天资聪颖,当能参透,到你把过去所学招式尽都忘掉之时,便是大成之日。”又另有两行小字,是说他自己学武的心得的:“从有到无,无中生有。此乃武学最高境界,亦剑术之最高境界也。”
蓝玉京对那十六字真言,似懂非懂,但怎样才能“从有到无,无中生有”,他苦苦寻思,却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了。
一阵清风吹来,蓝玉京霍然一省,暗自失笑:“祖师当年以百载光阴,潜研武学,方始能够另辟蹊径,自成一家。我如今不过才读了一遍,要是这么容易便能参透其中奥妙,张三李四也可以成为一代宗师了。”于是暂且抛开不想,先行熟读。
他第一次离家,不去苦思剑法,就难免想起家人来了。他想起了爹娘,跟着也想起他的姐姐。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那次在展旗峰下,玉镜湖边和姐姐拆招的事。“为什么那次我用师父传授的最得意的一招,也会输给她?”又想:“既然是要从有到无,这个‘有’字当是指我已经懂得的武功而言,俗语有云熟能生巧,把已经学过的熟练,恐怕还是必要的。到了熟练的程度可以自创新招之时,这不是已经过一个循环,又再无中生有了吗?嗯,师祖说的,恐怕就是这个意思了?”
于是他把师父所授的太极剑法重练一遍,练到他那次输给姐姐的那一招“白鹤亮翅”之时,果然发觉好像有点不对。不过,这只是个模糊的感觉,究竟是哪个地方不对,他可还说不上来。
第二日一早,他照平时习惯,一早起来,迎着朝阳,做了一回吐纳功夫,练了内功之后,跟着练剑法。使到“白鹤亮翅”这招,咔嚓一声,削下一枝树枝。
这一剑之势甚急,削下的树枝又过长,树枝急速飞坠,他来不及跃升,给树枝的一头打着肩膊。虽不至于受伤,也感到有点疼痛。
他先是一呆,心里想道:倘若这树枝是个活人,他会躲闪也会反击,像刚才那个来势,岂不是我还没有将他的手臂削断,反而会给他一剑刺穿我的琵琶骨了?
他放慢招式,再演一趟,终于悟出一点道理。这一剑斜削的幅度太大,前半格和后半招分成两个弧形,圆圈不能相接。虽然这个“断缺”只是一瞬间吉,但已有违师祖所说的“太极圆转”,无使断缺的剑意。
他不知自己所悟道理对不对,既然无人指点,他就只能凭着自己的意思修改剑式。练了几次,渐渐觉得出招已无窒碍,削下来的树枝也不会碰着自己了。
他开始窥测到一点门径,就跟着这条思路练下去,一套太极剑法练完,隐隐发觉,恐怕最少有十几招是不符合那“十六字真言”所含的剑理的。他每发现一个破绽,心里就多一分疑惑:“义父的剑法是跟无色长老学的,无色长老是本门公认的第一剑术高手,为什么这些破绽他看不出来?”
破绽太多,头绪繁忙,改不胜改。他只能专注一招,先把“它鹤亮翅”这招改到自己满意为止。
第三日一早,他继续按照自己参悟的剑理练习剑法,忽然发觉,昨天自己觉得满意的今天却仍是似有破绽可寻了。他叹了口气,“师祖创的这套剑法,真是精深博大,不知何日方能练成?”
他只准备三天干粮。过了这一天就要离开了。虽然在路上也可找僻静的地方练习、究竟没有在荒山方便,因此他必须做好准备功夫。
师祖给他的内功心法和太极剑决,他早已读得烂熟,恐防有失,在心中再默念几遍,几乎可以倒背如流,这才放心将它焚毁。
他是把那个手卷撕成片片,放在破庙的香炉里焚毁的。破庙破窗,香炉也没盖子。忽然有一阵大风吹进,把未焚化的几张碎片吹走。他赶出找寻,拾回几片,重新焚化。但是否还有“漏网”,他也不知。
“今天是在这里的最后一天了,我得加紧练习。”
他希望在这一天之内,最少也得把“白鹤亮翅”这招练到自己完全满意为止。
他练了一遍又一遍,觉得“白鹤亮翅”这招似乎是再也找不到破绽了,跟着又练已经发觉有破绽的第二招、第三招。
他正在练得全神贯注之际,忽然听得有个人说道:“好,很好!不对,大大不对!”
这句话也如他的剑法一样,是一口气说出来,中间并无“断缺”的。
何以刚刚赞完好,跟着又说‘不对’呢。
蓝玉京呆了一呆,定睛看时,那个人已经从树林里走出来了。
是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少年,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
蓝玉京道:“我的剑法,哪处不对?”
那少年道:“你是武当派的弟子吗?”
蓝玉京道:“我又不认识你,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是谁?”他已经“无师自通”,知道对陌生人是要保持警惕的了。但毕竟未够老练练,这句话已经是等于作了正面的答复。
那少年冷冷说道:“我只想和你公平交易,你倒想占我的便宜!”
蓝上京愕然道:“我几时想要占你便宜?”
那少年道:“我问你是该,你说了没有?”
蓝玉东方始省悟,目己既然不肯告诉份人,那就难怪别人不肯告诉自己。
“好、那我也不想知道你是难了。你走!”蓝于京道,
那少年道:“这里是你的地方吗?我为什么要走?”
蓝玉京赌气道:“你不走我走!”
那少年道:“且慢!”
蓝玉京道:“干什么?”
那少年道:“你不想知道我是谁、但你是想要知道你的剑法哪处不对吧?”
蓝玉京给他说中心事。停下脚步道:“我已经问过你了,你不肯说,我何必再求。”
那少年道:“只是空口说有什么用?来,咱们比划比划!”脚尖一挑,把蓝玉京刚刚削断一根树枝挑了起来,说道:“小兄弟,进招吧。”
蓝玉京那日在展旗峰下和姐姐拆招、用的也是木剑。但木剑还有剑的形式。这人手里拿的却是一枝上面有几片树叶的柔枝。
蓝玉京少年好胜,心想:“你这样小觑于我,不给你一点厉害瞧瞧.只怕连武当派也给你看小了。”便道:“你的年纪虽然比我大,但我用的可是宝剑,我不能占你便宜,你进招吧。还有,我可得把说话在前头,切磋武功,本来应该点到即止的,但你这枝树枝,只怕,只怕……”
那少年道:“你怕伤了我?”
“不错,你要不要换过兵刃?”
那少年微笑不答。“好,你既然自信可以抵挡得了宝剑。我若误伤了你,你可别怨。”
那少年哈哈笑道:“小兄弟,别说你伤了我,你有本领,杀了我,我也死而无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