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繁翊地理一直都不太好,每次选择题总是会错十分左右。

她之前问过很多人,某些题目的解题思路,然而却失望地发现,基本上很少有人能够讲出一个完整的解题逻辑。知识点基本上都知道,但是许多人的逻辑都是有缺陷的。

在被追问到一定地步之后,他们基本上都只能摊摊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要么憋出一句“我凭感觉选的……”

除了地理老师,只有颜思衿能完全说服她。

而颜思衿讲题的声音非常动人,语速不急不缓,宛如潺潺的溪流,一点点向前流淌。

一晃三个小时就过去了,而孟繁翊觉得自己的地理架构被重塑,原本不通畅的地方瞬间丝滑。

“思衿姐姐,”孟繁翊差点感动到流泪,“你讲的真的很好,以后可以当家教。”

她觉得自己这次地理考试不能说完全稳妥了,但是一定可以减少选择题的错误率!

颜思衿讲了三个小时,声音有点嘶哑,闻言大大方方地接受了孟繁翊的夸赞。

在短暂的休息空当,整个房间的气氛都静默下来。颜思衿无知无觉地凝视着书架上的一个玻璃罐子发呆,眸中慢慢地浮现了复杂的情绪。

孟繁翊的目光也轻轻地停留在那个颇大的玻璃罐上,里面装满了纸星星。

在她被八卦之后,她忽然也生出了一种往日里鲜少有的好奇,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星星,是别人送给你的吗?如果不想回答,就不用回答好了,我只是问一问。”

她问的是那样小心。

因为她知道喜欢是一种脆弱又坚韧的私人所有物,不能随意被窥探。很多时候,甚至连那个喜欢的对象都不被许可。

颜思衿的思绪回笼,她望着孟繁翊,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不是呢,是我自己叠的。”

她好像是在对孟繁翊说话,又好像不是:“就是一张长长的星星纸条,我在里面写了一句话后,再一点一点地把它折成星星,装在罐子里……我已经折了一千多颗了。”

“你也可以折。”颜思衿托着下巴,凝视着漂亮的玻璃罐,“每当你想和他说一句不能说的话,每当你想要放弃,每当你感觉绝望……”

孟繁翊的心倏然被戳到了,一阵酸涩的感觉在她心底缓缓流动。

她们没有告诉彼此那些故事,但是她们知道那些故事的颜色都是一样的。

“他上了P大,我也好想上,我想跟他同校,再当他的学妹……”颜思衿轻轻地说,“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繁翊,谢谢你。”颜思衿眼里淌过黏稠的情绪,像是在回忆着什么,“真的好难熬啊。P大真的好远,我的成绩还够不上,我想要再优秀一点……”

喜欢的人足够优秀,那么自己也会格外地想要变成更好的样子。

“我不仅想与他肩并肩,我还想要超越他。”孟繁翊道,“我喜欢他是既定事实,那么我希望我能变成一个比他更优秀的人。”

这就是她最真实的想法。

她希望和莫允淮考上同一所大学,但她也希望自己能够超越莫允淮。

她希望变成最好的自己。

“那个,思衿姐姐,”孟繁翊有点犹豫,但还是鼓起勇气道,“我也想叠星星,但是我不能放在我家里……因为我妈妈她经常会翻动我的东西。我能不能叠好,然后放在你这里?”

颜思衿有些意外,但很快就笑起来:“好啊,我不会看的。”

“我之后都会走读,每天都会回这个家,”颜思衿笑得很温柔,“如果你不介意,可以每天都来跟我一起学习。遇到不会的,我们可以一起讨论讨论。”

第一次月考一步步逼近,考试之前的最后一个晚上,孟繁翊路过几个大文班门口。

走廊上密密麻麻站了一排人,都在疯狂地背书。

孟繁翊抱着一整叠的物理试卷,穿过人群的时候,不知不觉也被这种紧张的氛围渲染。

新高考制度下,文理不分科,所有人都站在同一起跑线上比赛。换句话说,所有人都是竞争对手。

因为是分班之后的第一次月考,所以所有人都很重视。同纯文科的班级不同,理科班的人更多的是在疯狂地刷题,或者在拼命地纠错,坐班的理科老师基本上没有空闲的时候,排队问他们问题的同学都已经多的站不下,站到了门外。

老吴无奈地道:“这么多同学站在讲台上是想干啥啊,后面的都给我下去管自己纠错或者复习知识点,别站在那里聊天。”

被说中了的林可媛尴尬地咳嗽了两声闭麦。

沈鸣进假装老吴说的不是他,悄咪咪地转过头去。

老吴规定了他的左右两边问问题的人数一次分别只能有五个,一个同学下去了,下一个同学才能上来排队。

想法是很美好的,但是这样也导致了一个后果。

……为了抢一个问问题的名额,好几个人会同时出动,拼命地往前跑,企图先他人一步排上队伍。

孟繁翊的物理往日里刷题量很大,基本上同类型的题目做过几次就不会错了,但是现在有一道题她一直都没弄清楚。

她见讲台上的人始终是满的,于是静下心来纠完了其他错误,只留下这一道题,苦苦钻研了一会儿。

……无解。

她叹口气,正好林可媛下来了,她立刻快步跨出座位,拔腿就想要往前冲。

然而莫允淮恰好也走到了这个位置,两人望着只有一步之遥的讲台,顿时僵持住了。

别人都是你争我争,先到先得。

画风一到了这两人这边,马上就不同了。

“……你先吧。”莫允淮试探着开口。

台上张峤八卦的雷达瞬间动了,叶芝芝轻轻地拍了他的胳膊一下。

孟繁翊看到其实是莫允淮先有了往前走的意思,只不过她中途从座位中出来,看上去更像是截胡。

所以她只是迟疑了一会儿,摇摇头:“你先吧。”

两人小声地“还是你先吧”“不,还是你先吧”争了一会儿,站在后面无意之中被秀到了的许淑雨一脚跨上讲台:“呵,我先。”

孟繁翊:“……”

莫允淮:“……”

老吴讲完了一道题,目光朝这边投来。他刚才其实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不过这会儿才得空:“哎行了行了,扭扭捏捏的干什么不知道。莫允淮,孟繁翊,你俩的物理成绩不相上下,试试看彼此解决一下。”

张峤“嘿嘿”了两声,叶芝芝将手里的试卷毫不留情地卷成桶状,敲了敲张峤的头:“闭嘴。”

莫允淮和孟繁翊在征得第一排同学同意后,在第一排的空桌子上开始讨论。

先解决的是孟繁翊的问题,莫允淮此前见过一次孟繁翊手中的那个题型,有点思路,在理顺之后便开始为她讲解。

莫允淮的左手撑在桌子上,按压着试卷的一角,右手持笔在草稿本上写写画画,微微弯腰,为孟繁翊讲解题目。

他讲解时神情格外专注,修长的指节勾住笔尖,边写边迅速地罗列数据;而孟繁翊的深思全部沉浸在题目之中,因此没有注意到两人靠的有点近,甚至在他说话的间隙能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

莫允淮旁边的那个同学莫名觉得心口一窒,紧接着迅速地跳动起来。她默默地把自己的作业本往右侧拖了拖,争取给两人留出更大的空间。

两个人在关键的一步上产生了分歧,孟繁翊表示这样做不太合理,而莫允淮则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这是第一次在题目上产生的争执。

原本在他们两个旁边的第一排同学听得好好的,甚至感到了一种让她融不进去的氛围,直教她觉得面上发烫;而现在,方才的旖旎全部破碎,只有两个固执的人在进行着长篇大论地说服。

如果是莫允淮的好兄弟跟他争题目的解法,他会干脆利索地反驳对方,同时罗列出数条反驳对方的理由,用数据让对方闭嘴。

如果是孟繁翊的好朋友同她争题目的解法,她会温温柔柔地把自己的理由和自己的想法有条不紊地说出来,用严密的逻辑让对方心服口服。

虽然两人的说服方式略有不同,但本质上他们的性格都是如出一辙的固执。

偏偏两人杠上了。

音量在不知不觉地加大,草稿纸被飞快地写满一页又一页。

一开始莫允淮还企图用平静的声音来说服孟繁翊,然而到了后面,两人都短暂地忘记了对方的身份。

眼看着声音就要大过老吴为台上同学讲题目的声音,老吴不得不咳嗽了两声:“你们两个,注意点。”

两人的声音小了一点,但是脸上的表情显然就是没有被对方说服。

最后老吴不得不让他俩上台,亲自替他们解决问题。

张峤和叶芝芝早就问完了问题回到座位上,此刻面色有点沉重,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脸上看到了同样的神情。

叶芝芝纠结地道:“我一直以为,他俩是温温和和的,特别配的一对。结果居然是……”

张峤神色凝重:“果然吗,学霸的世界里,知识面前无真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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