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第五节课上完,她实在撑不住了,连带着拒绝了林可媛的搭饭邀请。

“小孟啊,你的脸色实在不太好……要不要去医务室看一下?”林可媛明明急着干饭,但这会儿却弯下腰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孟繁翊努力地抿出一个笑:“快去吧,加油干饭啊。”

她催林可媛赶紧去食堂以后,又不太舒服地趴在桌子上。

有点困,但是现在还没到午休的点。她也不太饿,早上的蒸饺不知为何让她回想起来就是一股格外油腻的味道。

发了一会儿呆后她还是叹口气,从桌肚里掏出了化学辅导书,一页一页预习起来。

早上她见过化学老师了,是一位很严厉的女老师,年纪看上去有点大。黑发中夹杂了不少雪色,面部的皱纹纹路偏清晰。

本来以为第一天所有老师都会聊一聊,讲些话和趣事儿来鼓励大家,这位老师却直接拿着花名册和他们上个学期期末的化学排名表,一个个点人起来回答问题。

孟繁翊是最后几个被叫到的。

站起来,化学老师就拧眉,越拧越紧:“孟繁翊,你的化学怎么回事?你整体排名可以排到第四,化学怎么排在这个班的倒数?”

她无话可说。

坐下的那一瞬间,丝丝缕缕的懊恼一点点渗入心口,她有一刹那在思考自己的抉择究竟是否错误。

想到这儿,她起身去灌了一杯水。

回来的时候看到桌上放着的一大袋奶香面包,旁边还摆着两颗糖果。

她抬眸扫视四周,最远处的莫允淮正趴在桌上睡觉——他从下课起就一直在睡觉。

还有一位是她后桌许淑雨,对方此刻正在端端正正地写上午布置下来的作业。

“这是你给我的吗?”孟繁翊看了一眼这个牌子。

她很喜欢这种口味的面包,只不过非常贵。而糖果是白桃味的,恰好也是她最喜欢的味道。

“哈哈,你喜欢就好。”许淑雨摸摸鼻尖,“小孟,你愿不愿意教我道题啊,我实在是不太会……”

在孟繁翊给许淑雨讲题目的过程中,莫允淮翻了个身,好似这样睡着不太舒服。

孟繁翊的笔写着写着没墨了,她伸手往桌肚里一探,摸出来一盒布洛芬。这个小盒子让她想起,算算自己的时间,差不多也能对得上了。

她郑重地对许淑雨道:“谢谢。”

许淑雨摸着发尾,没太敢看孟繁翊的眼睛:“哈……哈,早上看你不太舒服,就猜测是不是到你生理期的时间了。那什么,多喝点热水。你要是想吃什么,我可以帮你带回来。不……不用给我钱,多帮我讲点题就好了。”

孟繁翊的音量降了些,怕惊扰到教室里另一位正在睡觉的人:“可是我的讲题水平不算太高……”

“不不不,你真别给我钱。”许淑雨连忙摆手,随即补充,“知识,是无价的!”

美好的心情在Meya开班会的时候说要换座位的时候骤然停滞。

后面的男生哀嚎一声:“不是吧老师,我们才刚刚建立起友谊呢。”

女孩子们也不太情愿,毕竟这个班的女生数目实在不够多,好不容易坐在一起,要是重新排座位,和男生做同桌的概率就大上很多了。

“我这会的排座位是有一定依据的。”Meya把手里的大袋子放下来,露出了一大堆红色的硬纸,“这是姓名牌,大家来领取一下。”

红底黑字的姓名牌,被折成三棱柱时看上去很像是领导人开会时桌前放着的牌子。

Meya还贴心地给每个人都发了一瓶矿泉水,力求看上去更像高层会晤。

“这份座位表我是参考了很多数据才排出来的,所以大家不要嫌烦。”Meya推了推眼镜腿,“排完座位后还有一对一、一对多‘精准扶贫’和‘共同富裕’小组。”

“我接下来报一组名单,这是‘精准扶贫’小组。就是把某门科目成绩好的和成绩差的结成一队,脱贫攻坚。一旦成绩差的有进步,那两人就会得到我的奖励。如果退步了,就会有额外的惩罚。”

Meya不愧是当了那么多年的老教师,管理学生就是有她自己的一套方法。

孟繁翊想起自己相比较之下不太好的化学成绩,心中忽然有了很隐蔽的期待。

随着一串串名字被不断结队,位列第一的莫允淮的名字却始终没有和别人系在一起。

心跳在变快,血液在发烫。

孟繁翊面上若无其事地迅速地刷着英语题,思绪却牢牢地拴在了Meya那里。

“呃,最后一组比较特殊。我刚刚看了一下,这两位同学居然能做到惊人的互补,而两人其他科目也能够好的相当一致,所以最终决定是,这两人‘精准扶贫’和‘共同富裕’都是一组。”Meya开玩笑一般地提了一句,“俊男靓女,只准竞争与合作,不准有别的想法哈。我会盯着你们的——莫允淮,孟繁翊。”

“Meya is watching you.”林可媛做了个“双眼放光”的动作,孟繁翊情不自禁地望着她笑。

她知道自己不是因为林可媛的动作才发笑。

她只是觉得何其有幸,过去的坏运气好像真的离她而去了。

往后的日子应该真的可以繁花似锦。

她装作不经意地转过头,又一次和莫允淮对视。两人俱是一怔,迅速地转过头来。

心情很好的时候,连笔下的字都慢慢变得可爱。

她在英语五三的扉页上写了一行英文:

“Until all is over ambition never dies.”

那是他挂在Q//Q个签上三年的话。

孟长君接孟繁翊回家的时候,又一次为堵车而感到心烦。

以往坐在车上从不写作业的孟繁翊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张高考模拟卷,又在车载音响里调出了这一份英语试卷对应的听力音频。

漫长的前奏里,她迅速地划着英语试卷上的关键词作为预备。

孟长君的车一截一截地往前挪,身后的车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明明看到前面在堵车还时不时按一声喇叭。他特别想吸一支烟,但是女儿坐在车里,他也不方便熏着她。

孟繁翊听力做完一遍且校对完毕后,再次轻点屏幕。

孟长君没话找话:“你今天怎么有心情做英语了,往日里不都说不愿意的吗。”

孟繁翊跟父母一向话不够多,但是今天她难得想要分享一下自己小小的喜悦。

思来想去,又在喜悦的外面嵌上了重重粉饰,才敢小心翼翼地透露出一点给他们看:“以后都会这样努力的。今天,意识到自己还是太不够了。”

孟长君不太喜欢孟繁翊这样拼命地学习,他语重心长地道:“你还记不记得爸爸以前跟你说过,同学都是人脉资源?你这个物化班的同学以后出来肯定都是搞科研、经商什么的,他们都是很值得交往的人。”

孟繁翊的笔尖一顿。

有些厌倦的情绪又一次毫无征兆地上泛,隐隐有想要呕吐的感觉。

“你们年级排名前几的应该都在你们班吧?我跟你说,千万要跟同学打好关系。爸爸现在上班上的累死累活的,还经常得去应酬。要是当年我班级里的同学资质再好一点,我就不会不怎么跟他们讲话了……”

孟长君的嘀嘀咕咕就像是密密麻麻的虫蚁,一点点侵蚀着她心里抵御的堤坝。

她真的很烦他这样说。因为无孔不入,因为太过利己。

但是她就是无可救药地被熏染成了一个精致的利己产物。

她不希望自己变成孟长君这样,但毫无疑问,每一次的社交都会让她有一种是在把对方当做资源的感觉。

她每一次都会产生深深的罪恶感,既为自己得到了一个朋友而信息,又为之歉疚。

所以她格外抗拒社交。

英语这回错了三道听力。

孟繁翊平静地找出听力原文:“可是我妈要我好好学习。更多的社交意味着浪费了学习的时间,很多情况下学习和社交不可兼得,这你应该知道吧?”

终于不再堵车,孟长君踩下油门:“别听你妈瞎说,光埋头学习有什么用!听我的,这些都是很好的资源……”

原本的好心情几乎是一寸一寸地被撕碎,连带着想要学习的冲劲儿都差不多被磨光了。孟繁翊不耐烦地从包里拿出英语五三,就这样怔怔地望着扉页的那一行英文。

“靠别人不如靠自己。”孟繁翊在到家后关上车门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我知道我最终想要的是什么,就麻烦您别来催我去交朋友了。”

她向来聪明,知道怎样转移怒火。

哪怕这种转移怒火的方式让人很是疲惫。

孟繁翊刚进门,周冬琴就问:“今天上课,感觉老师们怎么样啊。”

孟繁翊放下沉重的书包,从周冬琴手里接过水:“都挺好,物理老师很喜欢我。”

周冬琴佯嗔道:“你这孩子,老师喜欢有什么用呢!老师教得好才有用。”

孟繁翊抛下一句就回了房间:“我爸非要说我一直学习是浪费时间,他硬要让我交朋友。”

锁上房门,把争执声隔绝在外后,孟繁翊靠在椅背上,神情有抑制不住的疲惫和厌倦。

她瘫了一会儿,从旁边的纸箱子里拿出了一本她非常喜欢的新的日记本,带锁的那种。

打开了第一页,她打算继续写日记。

初中的时候,她其实写完过两大本,全部都带锁,写完了以后装成是新本子摆在这个纸箱的最底部。

两本日记本里装着一个对父母碎碎念充满怨气的孟繁翊,还有一个对得不到的爱意苦涩不已的孟繁翊。

两个模样的孟繁翊,她都不喜欢。

现在的孟繁翊应该会有所不同。

孟繁翊抛下所有的作业,有些任性地决定先开始写日记。

这一本的日记,她要努力地变成很好的自己。

她不要做第二,她要成为第一。

她要超越现在的第一名。

作者有话要说:Until all is over ambition never dies.

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

——

想象一下教室摄像头里,一个男生假装睡觉,过了一会儿看心上人出去了,狗狗祟祟地把东西放在桌上和抽屉里,不幸被另外一个同学撞见。

撞见后叮嘱了一通,又狗狗祟祟地回去继续装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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