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因为人是死在外面的,按照当地风俗,丧事不能放家办,又由于尸体摔成那样,按习俗等不及过头七了,要先下葬入土为安。
徐家在小区不远处的一个老年活动中心租了场地,治丧以及明天出殡后的亲朋吃酒都在这儿。张东升把超市买的毛巾、纸杯交给帮忙治丧的人后,刚转过身,就看到了严良。
严良独自坐在靠里的一张空桌上,朝他点头笑了笑,招手示意他过来。张东升本能地心中一惊。在他还是学生时,他就听说过严良曾是省公安厅的刑侦专家,偶尔还会有杭市市局和省公安厅领导模样的人过来找他聊天。后来认识徐静后,徐静告诉他,这位严叔叔以前做警察时可厉害了,从来没有他破不了的案,甚至得到过公安部的表彰。和严良接触多了,张东升愈发知道严良可不像数学系里许多只知道硏究理论,并不懂这些复杂理论硏究出来有什么用的老师,严良很喜欢发掘数学理论怎么样结合生产实践,像学校计算机系的学生,多半会来选修严良的这门数理逻辑,想必严良当年做警察时,也一定很擅长从数学角度解决问题。
当然,张东升很清楚,严良今天过来可不是为了查他,他是作为亲戚明天送葬的。不过即便严良查他,张东升也有一百个把握,这案子无人能破,因为没有任何办法能证明人是他推下去的,而不是意外摔下去的。除非,那三个小孩的相机落进其他人手里。
张东升马上点点头,走过去,热情地握住手,道:严老师,四年不见了,徐静说联系过你,我还以为你这次没空过来呢。
放暑假了嘛,你中学空,我大学也空。对了,我来时,他们说你去超市买东西,怎么买了几个钟头?
张东升不慌不忙地撒了个谎:我去找明天的送葬车确认下事宜,又跟花圈店结了下账,耽搁了。
严良点点头:这几天你可忙坏了吧?
张东升叹口气,低下头:出了这样的事,徐静心情不好,每天一没人就独自哭,只能我这个做男人的安排了。
严良同情地看着这个学生,犹豫了片刻,还是把话说出来:你现在和徐静的感情是不是出了点问题?
张东升低下头,手捂着嘴巴,道:她告诉你的?
严良默然点点头。
我们他抿着嘴,似乎很艰难地说出来,我们也许会离婚吧。
严良关切问: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也许他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指出香烟,他知道严良不抽,所以只拔出一根,自己点上。
你开始抽烟了?
张东升苦笑一下:平时不太抽,偶尔心烦的时候抽一下。
严良点点头:能方便跟我说一说吗?
你是长辈,也是我最敬重的老师,告诉你是应该的。他吐出一口烟,道,这一切的根源,大概因为我来自农村,我跟徐静本来就不是一类人吧。
可是你们当初是相爱的。
张东升笑了笑:恋爱的时候,会忽略很多对方的缺点,等到结婚后,就不一样了。你是知道我家里情况的,我爸妈都是山里的农民,都是老实人,没见过世面,不懂城市人的规矩。我跟徐静结婚后,我爸妈过来看我们,可是第一次来了后,徐静就嫌他们不讲卫生,跟我说以后我爸妈再过来时,花钱让他们住宾馆,不要住家里。而在我爸妈的农村观念里,总是觉得一家人就应该住家里的,所以我劝徐静忍一下,反正过来也是住几天就走的,我会把他们卫生搞好的。可她坚决反对,说他们住家里,她就去住宾馆,跟我吵了一架,没办法,我只好委婉地劝爸妈,以后改住宾馆,他们嘴上没说什么,我知道心里肯定不舒服。这几年,他们一次都没再来过,这次办丧事过来,也是安排住的宾馆。这只是一点小事,不算什么,很快就过去了。可是后来我的一些习惯,跟徐静的性格差距太大了。我从小家里穷,买东西习惯比来比去性价比最高的,徐静完全相反,她只要牌子大质量好的,不在乎价格,她觉得我太小气,不够男人,哎,凡此种种,大概我的形象在她脑海里分数越来越低了吧。越往后,她对我越冷淡了,甚至甚至不再让我碰她了。他搓了下头发,眼眶中隐隐泛红。
严良同情地看着他:那么你现在对她的感情怎么样?
张东升望着空白处,温柔地笑起来:我依旧很爱她,无论她做了什么,在我心里,她还是四年前那个不顾父母反对,执意要跟我在一起的女孩。
严良瞬时被他的情绪感染,唏嘘一声,道: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去年她跟我提过离婚,我不想离,我很希望可以和她好好过下去。我尝试着讨好她,似乎效果有限,我觉得她一时间钻了牛角尖,并不清楚什么才是她真正想要的生活。所以我想用时间慢慢调整她的想法,另一方面我也检讨自己,觉得出现问题,我也有很大一部分责任。坦白说,我和她结婚后,面对她的父母,我内心有自卑在作祟,总感觉他们看不起我,没把我当一家人,所以我也没尽心去做一个好女婿,在整个家庭里,我像个孤零零的局外人。于是我开始把自己真正融入到这个家中,做一个女婿的本分。我在中学教书,空闲时间多,就多抽空来陪她爸妈。我这么做其实也有一部分私心,讨好他们,让他们劝劝徐静。他们知道情况后,也一直在做徐静的思想工作,所以我们俩拖到现在还没离婚。可是哎,爸妈突然出这样的事,我实在其实都怪我,爸有高血压,可爸平时都说自己不难受,不肯吃药。我也没在意,还带他们去山上,结果拍照时,我刚摆弄相机,突然听到爸妈叫起来,我抬头已经看到爸妈跌下去了。后来警察推测爸当时爬了山,一下子坐下去后,高血压发作,拉住妈一起掉下去了。无论怎么说,这都怪我,我觉得我太对不起徐静了。他把烟熄灭,双手盖着额头,一脸的痛苦模样,让人不忍直视。
严良叹息一声,劝道:你也不要自责了,这种事谁都不希望发生,有人出门就遭遇车祸,完全始料未及,这能怪谁去?
过了好久,张东升才重新抬起头,道:现在我也想通了,只要徐静快乐,我也无所i胃。我只能尽我本分,还是她丈夫的时候,做一个好丈夫,至于最后的结果,我只希望她快乐而已。
严良听了非常感动,连连安慰,又说:你这边也不用这么悲观,我会劝劝徐静的,我的话她还是会听一些的。现在她爸妈这边刚出了事,她也不会马上就跟你再提离婚,你也多努力努力,让她珍惜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
我会的,谢谢你,严老师!
张东升脸上依旧是一副沮丧的模样,不过他看着严良的反应,心底泛起了一丝狡黠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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