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曰:
香径蘼芜满,苏台麋鹿游。清歌妙舞木兰舟。寥寞有寒流。红粉今何在?朱颜不可留。空余月照古长洲。聚散水中沤。
电光石火,人世颇短,而最是朱颜绿发更短。人生七十,中间颜红鬓绿,能得几时?就是齐昏侯的步步金莲,陈后主的后庭玉树,也只些时,空惹得家亡国破。无奈妇人稍带一毫颜色,便易撩人,人好色的迷而不悟。
伯当与叔宝、柴嗣昌、齐国远一班人,看了御灯楼,东奔西走,时聚时散,也有在茶坊的,也有在酒肆的,也有在戏馆看戏的,那里思量回寓安息,正是:
明月逐人添逸兴,暗尘随马恣游遨。
这班高兴,且丢下不题。
且说那些长安的妇人,生在富贵之家,衣丰食足,无日不是快乐之时。他眼界又大,外面景致也不大动得他心里。况且出入车舆,前后簇拥,也不甚轻薄得着。是那小户人家,巴巴急急过了一年,喜遇着个闲月,见外边满街灯火,连陌笙歌,也有跳鬼判的,也有踏高竿的,也有舞翠盘的,也有斗龙灯的,也有骑骆驼的铮铮镗镗,跳跳叫叫,挨挨挤挤,攒攒簇簇,推推拥拥,来来往往,若老若幼,若贵若贱,若僧若道,若村若俊,多少人游玩。凭你极老成极贞节的妇女,不出他心神荡漾,一双脚头只管向外生了。遇一班好事的亲邻,彼此相邀,有衣服首饰的,妆扮了出来卖俏;没有的东央西借,要出来走桥步月。张家妹子搭了李店姨婆,赵氏亲娘约了钱铺妈妈,嬉嬉哈哈,如痴似醉,郁捺不住。若是丈夫少有趑趄,阻当一句,先要变起脸嘴,骂一个头臭。到底邻舍亲眷,走来打合,原要出去一遭。也有丈夫父兄肯助兴的,还要携男挈女,跟随在后,大呼小叫,摇摆装腔,扬扬得意,正是:
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 就是妇女也不同:有一种不在行的妇女,涂脂抹粉,红裙绿袄,打着偏袖,扭着屁股,努着嘴唇,眇着眼睛,趫头趫脑,惹人批点。但凡那在行的妇女,浅妆淡服,不施脂粉,潇洒轻盈,不烦做作,斜行侧立,随处有天然波俏;巧言倩笑,动辄有实地风流。那种妇人,又忒煞惹人歆羡。长安中王孙公子,游侠少年,铺眉苫眼,轻嘴薄舌的,都在灯市里穿来插去,寻香哄气,追踪觅影,**绰趣,忙忙急急,眼皮上做工夫。好像闻香的蚂蚁,采花的蜂蝶,几曾站得脚住,也何尝真心看灯。有一个好标致的妇人,在一所捱挤,就是没有灯的所在,他们也要故意挤住,抠臀捏手,亲嘴摸胸,讨他的便宜。还有剪绺的,掇髻的,掳去首饰,传递去了,人多得紧,扯那一个讨赔。那些风骚妇女,明知有此种光景,在家坐得不耐烦,又喜欢出来布施,与少年们抠挖。结识得两个清标的汉子,也趁此一番机会,就是被人干打哄,寡称赞,也好燥脾。回到家里,刁顿那丈夫,见得外边多人歆羡,你却难为我不得的意思。也还要害得这些少年们,回去乱梦颠倒,也有把自家妻子憎厌,对了里床睡的;也有借自家妻子来摹拟干事的;也有因了走桥相会,弄出奸谋杀祸的。最不好的风俗,是这走桥看灯一事。
不想有一个孀居的王老娘,不识祸福,不早些睡了,却领了一个十八岁老大的女儿,小名碗儿,也出去走起桥来。走桥倒不打紧,那晓得惹出一场大是非,却只争这老妪一时高兴,携女观灯之过。
只为中间少一着,教人错认满盘星。
那女儿生得如何,生得来: 腰似三春杨柳,脸如二月桃花。冰肌玉骨占精华,况在灯间月下。
母子两人锁上了门,走出大街看灯。才出门时,便有一班游荡子弟,牵歌带曲,跟随在后,挨上闪下,瞧着碗儿。一到大街,蜂攒蚁拥,身不由己。不但碗儿惊慌,连王老娘也着忙得没法了。抠臀摸乳,这些也还弄做小事。不料宇文公子,有多少门下的游棍,在外寻绰,略有三分颜色的,就去报知公子,出来领略。见了王碗儿十分姿色,万种聘婷,飞报公子得知。公子闻了美女在前,急忙追上。见了碗儿容貌,魂销魄荡。报事的又早打听得止有老妇人同走,公子越道可欺,便去推肩擦背,调戏他。碗儿此时吓得只是不做声,走避无路。那王老娘不认得宇文公子,看到不堪处,也只得发起话来。宇文惠及趁此势头,便假发起怒来,道:“这老妇人这等无礼,敢挺撞我!锁他回去。”说得一声,众家人齐声答应,轰的一阵,把母女掳到府门。老妪与碗儿,吓得冷汗淋身,叫喊不出,就似云雾里推去的,雷电里提去的一般,都麻木了。就是街市上,也有傍观的,那个不晓得宇文公子向来这样胡行,敢来拦挡解劝?到得府门,王老娘是用他不着的,将来羁住门房里。只有碗儿,被这干人撮过几个转湾,过了几座厅堂,是书房中了,众人方才住脚。宇文惠及早已来到,宇文惠及把嘴一努,众家人都退出房外,只剩几个丫鬟。宇文惠及定睛一看,果是好个女子,虽在惊恐之时,一似: 娇花着雨偏添媚,弱柳牵风更助妍。
一把抱将过来,便把脸傍将过去亲嘴。这时候碗儿是个未经识、未在行的女子,连他不知这叫做甚么帐儿,忙把脸侧开,把手推去。那公子一只手,又从裤裆边伸来了。碗儿惊得乱跳,急把手掩,眼泪如注,啼哭起来。怪叫道:“母亲快来救我!”此时王老娘何尝不叫道:“孩儿你在那里?还我的孩儿。”不知隔了几座楼墙,便叫杀,彼此也不听得。宇文公子笑嘻嘻,又一把紧抱在怀内,道:“不消叫得了,倒不如从直,若肯贴心从我在此,少不得做个小夫人;若不愿情,消停几日,着人送你还家。如今是染坊铺出不得白了。”这女子如何肯听,两脚不住乱蹬。公子将手要摸去,去不得,头不住向脸上撞来。公子将嘴要亲去,亲不得,延推了一会。自古道:公子性儿,早已恼了。道:“丫鬟推他床上去”。公子将碗儿推出怀内,这些丫鬟一齐笑嘻嘻,将碗儿推在床上。这床不是寻常的床,叫做巫山床,就是公子一个好友,叫做何稠送的,又叫做尽欢床。凡遇着诓劫来良人女子,断没口好气对着公子扭身缩股,脚踢手推,光景都是有的。这床四角俱有机捩,中有锦带二条,推上床时,扑的一声,手脚拴定,但凭雨云。我想人对着一个情意不曾投的妇女,又将他脚手拴住不动,死死的有甚光景,有甚趣兴。但这宇文惠及不过是个蠢才,晓甚得趣,只取一时像意而已。正是:
蜂狂只解偷香,那爱名花未放。
但是碗儿年纪,虽有十八岁,身子生得娇怯。不曾磨铴,那话儿又不曾开折的。公子叫侍儿掌了纱灯,照着碗儿。公子将手擘开,恰似桃子擘缝,鲜滴嫩红一线。公子兴发,阳物翘然举起,一挺而进,元红迸出。碗儿痛哭叫喊,声咽不能透转,身定不能跳动。侍儿掩口暗笑。窗外边有男女偷瞧动火的,逐对抱住了干事。这些男女总是公子的婢妾家人等辈,公子荒淫,上行下效,不为奇事。只是那宇文惠及,平日纵欲宣淫,门下养有七青八黄的方术道人,争送春方,又不是海狗肾、阳起石、仙茅,肉L蓉等寻常药料,却都是海外奇方,日夜服著丸药,又有洗药,不住泡洗阳物,**上生出乾鞑肉环,根上又带着药制铅箍,那阳物本身,涨得十分饱满,好像生瓜一般。况兼头上乾鞑肉多,五六寸青勈虬结曲蟮般M起,攊攊刺刺,最是利害。碗儿从不曾开动的,第一次便经着这个狠呆的公子,抽得一张阴门,刀剐的一般,血流满裤,牙关咬紧,手足如冰。公子怪他不肯顺从,虽是与他干事,却无好气,故意把月婪头乱撬,要弄得他阴门肿破,凭他哭求,不肯饶放。后边也弄得不耐烦了,秃的一声拔出阳物,又把火来照着。那碗儿熬不得羞耻,只得骂道:“那里说起,撞着你这没天理、狠心的强盗,把我这般埋灭,你到不如一刀杀了我罢。”公子听见碗儿骂他,便怒骂道:“你这小贱人,恁般放肆!京城里面,多少良贱妇人,闻了我宇文公子的风流大名,巴不得替我亲近。似你这里巷丫鬟,人身也变不全的,受我抬举也彀了你了,反肆触犯,就该一顿打死你这泼贱。我如今也不难,将你锁禁在此,永世不许出我府门。”叫手下:“取书童的名册过来。”公子照了名册,唤集众书童:“你们替我把这妇女着实戏弄,挨了名册,逐一轮流干事,不许争先厮闹。有本事的,尽力抽送,射死了他,埋在后园空地上去;射不死,放在书厅西房,赏与你们未娶妻的夜间公用。”众书童喜从天降,一个个脸上堆下笑来,应道:“多谢大爷恩赐。”这些书童也有年十六七岁的,也有二十一二岁的,都是绝精壮的狠后生。得了主人乱命,果然挨次干事。这些饿鬼,一两爬就完事了,但见吓喽喽笑做一团。公子拍掌大笑。也有几个长久的,当了主人的面,着实抽送。公子拍掌喝采,取大碗酒赏鉴。
正在荒淫之际,外边有人进来附耳密报道:“方才那老妇人在外,要死要活,怎生发付他去?”公子道:“不信有这样撒泼的?待我自家出去。”公子走出书房来,那些书童,越发高兴,把碗儿一上一落,弄得七死八活,眼泪都已哭干了,竟似死人一般了。这些书童里面,也有有人心的,暖了些酒,私下开了拴板,扶碗儿起来,打铺与他睡了。碗儿略觉苏醒,又问起母亲在那里?众书童道:“你的母亲早已打发回去了,还问他怎的?”碗儿哭泣不休,众童拥住劝解不题。
公子走出府门,问老妪何故这般撒泼?老妪闻公子出来,越添叫号,捶胸跌足,呼天呼地,要讨出女儿。公子道:“你的女儿,我已用了。你好好及早回去罢,不消在此候打。”老妪道:“不要说打,就杀我也说不得,决要还我女儿。我老身孀居,便生得这个女儿,已许人家,尚未出嫁,母女两人性命相依,不还我的,今夜就死在这里。”公子道:“若是这等说起来,我这门首也死不得这许多。你就死了,我也不在心上,不如快快回去罢。”叫手下撵他开去。众家人推的推,扯的扯,打的打,把王老娘一顿打开,一打出了两巷口栅栏门,再不放进去了。
宇文公子此时意兴未阑,又带了一二百狠汉街上闲撞,还要再撞一个有窍的妇女,将来补兴。此时已是二鼓了,一事不了又寻一事。这公子呆恶异常,二来也是这老妪自取,孤孀妇人,黄花女子,虽是小户,也不该两个寡女人在人丛中去看灯。那宇文公子,也是合当打死,又出来寻事。大凡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况生死大数,也逃不脱天意。天道忌淫,昭然可鉴。单看这公子的结果,便知淫报。毕竟不知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总评:
凡是走月看灯的妇人,少不得寻出一场淫事,才煞得他春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