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郭天保与蛮和尚两人,也已脱了圈子,也就各回山去。
不说殷龙父女回转店中,再表施公自张桂兰走后,一连三日,将地方上公事连夜办清。这日早间,便将淮扬道传见,将所有要物交付与他,一切寻常事件,命他代拆代行;然后择了日期,将计全、何路通、李七侯、金大力这一干将士,皆传了进来,每人带漕标亲兵,可约有一千余人,分作五队,按队而行。所有褚标、朱光祖等人,皆约在沂州相会。到了行期前一日,先将印册送与淮扬道,到了吉期,放炮三声,拔队前进。
在路非止一日,这日到了沛县境,施公正在思想天霸,不知他性命如何。忽然一只乌鸦对定面前,“哑哑哑”的声音叫了三下。施公当下好生疑惑,暗道:“本院出辕,并非为那词讼案件,何故这乌鸦向咱乱叫?莫非有冤情么?”当时在轿内喊道:“乌鸦,乌鸦!若有冤情,再叫三声!”只见那乌鸦向轿前又叫三声。施公只得命人住轿,将何路通喊到面前,说道:“汝且带亲兵八名,随这只乌鸦一路而去,本院在前面驿站等汝,若有动静,赶快告知,以便着地方官追究。”何路通领命去了,谁知这乌鸦一路飞叫,不疾不徐,但在何路通面前缓缓飞去。
约有半里远近,前面一个水塘,乌鸦便盘旋绕了一会,飞身水上一歇,一个蜻蜓点水,钻了下去。何路通站在路上,心下疑道:“这事甚是奇怪,乌鸦乃天上飞禽,何故反入于水内?莫非这塘内有什么异事么?”随即在周围看了一回,然后命亲兵将本处乡保喊来,当时问道:”这水塘是官塘?还是乡户自己的呢?”乡保听说是施大人的差官,已吓得了神昏失志,忙道:“小人是新近上卯,尚未查问这底细;老爷前来查问,且待查问明白,再来奉告。”何路通见他畏缩的样子,看在眼内,甚是好笑、乃道:”汝这狗头,所干何事?自己分内的事件,尚敢说个不知,本官本应严责,姑留汝等体面,从速访查,立待回话。现在施大人在驿站候信呢!”乡保战战兢兢,磕了几个响头,站起来一路的飞奔而去。
少顷,带了一个少年,约在三十以外,身高体胖,凶恶异常。到了何路通面前,回道:“小人奉命查问,这水塘乃是这男子的家塘,祖业留传,世居此地,小人已将本人带到,请老爷问他便了。”何路通向少年问道:“汝姓甚名谁,做何生理?家下尚有何人?从实说明,好禀知大人定夺。”少年见是路通,当即答道:“咱姓高名飞,字翔云,祖籍乃沛县人氏,向以贩席为业,清白平民,毫无劣迹,不知老爷唤小人则甚?”何路通道:“非是咱与汝作对,只因汝做事不妥,把这官塘可埋下物件,因此施大人前来查勘,本官且带汝去见大人,然后定夺。”当时便将高飞交付了亲兵,自己押解,到了沛县的驿站。
此时沛县知县郑昌年,早得了信息,飞奔而来。何路通当即将方才的事禀明施公,随即命带高飞。高飞一见了施公,早已魂飞天外。施公命他抬起头来,但见他满脸的凶相,一团杀气,不禁将惊堂一拍,喝道:“汝这狗头干得好事,还不将实情说出?”高飞见他突然而来,说不出个题目来,乃说:“小人自幼安分守业,从不作歹为非。大人提小的前来,但命小人实供,小人既无人控告,又不告人,叫小的从何供起呢?”这番话,反把个施公说得开口不得,心想道:“这狗头说得有理,但是他这面目实非善类,咱又不能以那个乌鸦便据以为实。不若如此诈他一诈,若能问出情由,便可由此追问。”想了一会,笑说道:“汝狗头,倒会说嘴,可知本院一清如水?若无人在本院前控告,本院又何必拿汝?且将那个姓邬的事件,从实供来,若有半字含糊,这腿上先送汝狗命!”说着,将惊堂拍得连天价响,令他直认。高飞见施公说出个姓邬的,又如半空中突下霹雳,形色仓皇,露出外面,乃道:“小人家并无什么姓邬的,只有五年前有个长工伙伴,名叫邬三,他乃四川人氏,早已回转家乡了。”施公见他说出姓邬的叫邬三,正应乌鸦叫了三声,赶着惊堂一拍,大声喝道:“汝这狗头还不从快说出,邬三乃于前晚已在阴间告了状子,说汝将他害死,隐瞒他历年的工钱,并骗奸他妻子,若不从实吐供,先打断汝这狗腿。”
说罢,便命人将他推下。高飞哪里就肯承认,只在下面喊道:“大人乃当朝的官长,小人若果为非,情甘领死。实无这个事件,即便将小人打死,也无口供。”说着,矢口否认,绝不供招。
施公心下暗道:“此人虽说出引线,但是全无实据,何能遽尔用刑?”当时问高飞道:“本院不给你个实据,谅汝不甘认罪,且待汝同去见个皂白。”说着,起身带了人众,同沛县知县郑昌年,一路到了水塘前面,向着昌年说道:“此案乃贵县的分内,可向左右村庄田户百姓借一部水车,将里面的清水车去,命人到下面踏勘,便可分明。”郑昌年只得遵命照办,当时借取水车,忙忙闹了一日,到了向晚时节,方才将水车尽。
当时早有五六个亲兵,跳了下去。众人用手一摸,齐声喊道:“下面是块大石,约有方桌大小,咱们移动它不得。”施公听说,当又添了数人,下去搬运,只听”哎哟”一声,众人早吓得摇唇鼓舌,个个惊疑。你道何故?只因众人到了下面,先将边围一摸,好似个石磨一般,每人提定一面,拚力向外一翻,早有个尸骸绳捆索绑,纳于下面。施公此时早经看见,向着郑昌年说道:“这事有了形迹了。”随命人将尸骸抬上,搭盖席棚,将他遮住。一面仵作将泥污洗去,露出身形。施公与郑昌年走到面前,细为一看,却是个四十以外的中年男子。面上皮肤,虽为泥污模糊,那身材形象上,还看得出。仵作当时如法相验。停了一会,仵作下面报道:“无名尸骸一具,年约四十以外,生前中毒身亡。胸下有铁尺伤痕,宽约二分,长约二寸;发根有铁钉一根,深有五寸;背脊绳索一根,钉死后捆缚所致。”喝罢,施公命郑昌年填了尸格,发落收殓;然后带领众人转回官衙。不知此事如何破案,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