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心积虑,以求精微;随事体察,以验会通;优游涵养,以致自得。苦急则不相契而入,旷荡则过高而无实,学者之大病。无事而主敬,涵养於静也。有内外交致之力,整齐严肃,正衣冠,尊瞻视,以一其外,冲淡虚明,无非僻纷扰之思,以一其内,由之不愧於屋漏矣。此学道入门第一义也。
格物者正物也,物各得其当然之实则正矣,物物而能正之,知岂有不至乎! 知至则见理真切,心无苟且妄动之患,意岂有不诚乎?意诚则心之存主皆善而无恶,邪僻偏倚之病亡矣,心岂有不正乎! 学造於心正,道之大本立矣,而家而国而天下,以此推之可也。
自得之学,可以终身用之。记闻而有得者,衰则忘之矣,不出於心悟故也,故君子之学,贵於深造实养,以致其自得焉。
广识未必皆当,而思之自得者真;泛讲未必脗合,而习之纯熟者妙。是故君子之学,博於外而尤贵精于内;讨诸理而尤贵达於事。
人心如匮,虚则容,实则否,道义者心之天理也,知之必践之,以为实而匮之。戾乎道义者,心之私欲也,知之且禁之,以为砂磔而弃之,匮之未盈,犹足容也;故私欲之感,或可以乘隙而入,至於天理充满,无少亏欠,匮盈而无隙可乘矣,夫安能容。故学者当蓄德以实其心。
或问闻道,曰:“非言语也。”得道,曰:“非见闻也。遂于事而会于心,斯谓之闻;养於中而畅於外,斯谓之得。”
淳厚者学道之基也。轻躁者其天机必浅,学也安望其至道。故变其质而後可以言学。
学之大要有三:父子、君臣、夫妇、兄弟、朋友,存乎性义焉;动静、云为、起居、食息存乎礼则焉;进退、取舍、死生、祸福存乎义命焉,学成而道全矣。圣人尽性弘道,亦不过此。
目可以施其明,何物不视乎! 耳可以施其聪,何物不听乎! 心体虚明广大,何所不能知而度之乎! 故事物之不闻见者,耳目未尝施其聪明也;事理之有未知者,心未尝致思而度之也。故知之精由于思;行之察亦由於思。
思之精,习之熟,不息焉,可以会通於道;一之,可以入神。
君子之学,博文强记,以为资藉也;审问明辩,以求会同也;精思研究,以致自得也,三者尽而致知之道矣。深省密察,以审善恶之几也;笃行实践,以守义理之中也;改过徙义,以极道德之实也,三者尽而力行之道得矣。由是而理有未明,道有未极,非其才之罪也,卤莽邪僻害之也。是故君子主敬以养心,精义以体道。
明道莫善於致知,体道莫先于涵养。求其极,有内外交致之道。不徒讲究以为知也,而人事酬应得其妙焉,斯致知之实地也不徒静涵以为养也,而言行检制中其则焉,实致养之熟涂也。
必从格物致知始,则无凭虚泛妄之私;必从洒扫应对始,则无过高猎等之病。上达则存乎熟矣。
夫何以谓存养?曰:“心未涉于事也,虚而无物,明而有觉,恐恐焉若或汨之也。”夫何以谓省察?曰:“事几方蒙于念也,义则行之,不义则否。履冰其慎也,恐一念不义,蹈于小人之途也。”曰:“存省、善矣,亦有不可行者,何也?”曰:“或时势之殊,始而穷理未至也,能中止以改图,亦不害其为善。故曰:‘善无常主’,此既事体量之学也。”
程子曰:“有意坐忘,便是坐驰”,何如?曰:“此为有意求静者言之也。”然则静不可求乎?曰:“求则不静矣,故曰坐驰。”然则何以静?曰:“主敬之纯,可以与此。静有二:有境静,有心静。酬酢己境,静也;心之思犹在,不思则心静矣。”然则心以思为主,何谓也?曰:“在应事可也。谓静以思为主,此儒之自苦者尔。有感则思,无感则不思,亦足以养神,何胶於思而为之! ”曰:‘不几於异端之虚静乎?”曰:“异端之学无物,静而寂,寂而灭;吾儒之学有主:静而感,感而应,静而不思何害?易曰:‘无思也,无为也,感而遂通天下之故’。然则仲尼几异端乎?”
或问易简之道,曰:“易之神、理也,大舜孔子之卓涂也,畴其能之! ”请学诣,曰:“广大之能精微也,高明之能中庸也,可以与此焉。”请所从事,曰:“知其所不得不为与其所不屑为,於是乎得之。不屑为而致力,名曰贪侈,由骄矜之心害之也,庸人之扰扰不与焉;所当为而不为,名曰苟简,由怠肆之心害之也,庄老之无为不与焉。”
养性以成其德,应事而合乎道,斯可谓学问矣。气质弗变,而迷谬於人事之实,虽记闻广博,词藻越众,而圣哲不取焉。
古人之学,内外一道,达於治绩者,即其学术之蕴;修於文词者,即其操行之余。今之儒者,学与事恒二之,故讲性者有不能变其质矣;论命者有不知要於义矣;修仁义者,功利之媒矣;明经术者,刑法之资矣,皆蔽也。故习於己而不能达於事者,谓之腐儒,厥罪小;援圣假经而循利於时者,谓之俗儒,厥罪大。
人一受元气以生,天地之美无不备具。故知至于道,行极於德,谓之完人,足以答天矣。利达者形之影,风之声也,虽不至实至矣,故君子贵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