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灯在安装的时候刻意调整过角度,灯光聚焦在床上,像临时搭建起的简易舞台。洁白的豆腐扣在深色被单上,摇摇晃晃中随时都有破碎的风险,随意一掌落下,伴随着凌厉的风,立马凸显出清晰可见的指印,眨眼的功夫,泛起了一圈肿胀的红。

豆腐品质上乘,滑腻腻、水灵灵的,瞧着脆弱的不堪一击,其实十分抗造。一圈灯光照下来,洁白上印着绯红,比市面上所有的美食广告都更轻松勾起人的胃口。陈嘉佑咬了下唇,眼中冒着猩红的光,低骂了句‘艹’。

他真的饿狠了,低头,专注品尝。

南诗头埋在枕头里,呜咽:“让我喝口水吧。”

嗓子喊得要冒烟了,唇舌间满是铁锈味。多耽误一秒,她身子里的水分就彻底蒸发干净了。

……人是有可能被活活渴死的。

南诗拔高音调重复了一遍,可他像是没听到,一点儿回应也没有。

她顿时有天塌下来那么委屈,豆大的泪珠往下砸,洇湿了枕套,软着一把嗓子叫他,“我真的好渴...”

呼啸而过的风落下,刺痛再次传来。

她抽噎的声音断了一下,紧接着,眼泪掉的更凶了。

以前也没发现,他这到底是什么癖好啊...

又打又咬的。

陈嘉佑听见动静之后随意揉了她两把,欺身上前。漆黑的眸中满是水雾,黑发被汗水打湿,遮住了眉眼,说不出的颓靡气息,嗓音也哑的性感,“刚说什么?”

南诗唇瓣张合,出声之前,泪先滚下来。

泪腺坏了一样,潺潺淌着水。

陈嘉佑揩去她面上的潮湿,理智回笼,不免懊悔刚才一兴奋,下手没轻没重的。正要起身观察她有没有受伤,却被一道小小的力量扯住。

“……shu”

她发出含糊不清的气音。

陈嘉佑忙撩开她乱糟糟的长发,看见她唇上咬出的齿印,自责极了。啄了下她通红的鼻尖,温柔地哄:“我刚刚没听清,再说一遍。嗯?”

南诗哼哼:“水。”

陈嘉佑了然,捞过被子将她裹住,套上裤子,光脚去厨房兑了杯温水。

回来之后,他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大掌摁在她头顶揉了两把,“等一等,我去给你找根吸管。”

“不用了,我有力气坐起来...”

话音戛然而止。

南诗嘴角一抽,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那地方又疼又痒又酥又麻,跟古时候挨了板子没什么区别。

陈嘉佑视线飘忽,拳头抵在唇边,心虚地干咳了声:“我还是去拿吸管。”

南诗没搭话,蔫儿不拉几地趴在那儿,抽干了精气似的。她在想,自己明天还能起来吗,可千万别影响上课...专业课老师太凶了,动不动就给人扣平时分、挂科,万一让杨雪知道,她保准儿吃不了兜着走。

后半夜,陈嘉佑抱着她喂水。

南诗渴得厉害,含着吸管咕嘟咕嘟一杯水下肚,头一歪,缩在他怀里继续睡。

陈嘉佑掐着时间喂了好几次,期间帮她洗了澡,卸了妆,又上了药。他现在做这些已经非常熟练了,南诗完全没被吵醒,一觉到天亮。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

老祖宗,诚不欺她。

南诗一醒来,身上又酸又疼的奇妙滋味让她联想到他们第一次有亲密接触,唯一不同之处在于,陈嘉佑那时候懂得循序渐进,不像昨晚,跟逮住肥肉不松口的饿狼一样,吃了她的骨头连渣都不吐。

南诗缓了缓,咬牙坐起来,忍着不适感去洗漱。

公寓里的东西都是陈嘉佑专门置办的情侣款,他在外比赛时带走了自己的那些,现在两人凑在了一块儿,空的那一半也补全了。

南诗吐掉嘴里的牙膏沫,漱口之后,将牙刷洗净和他的放在一起。

她到客厅转了一圈,陈嘉佑不在,给她留了张纸条:【冰球队临时通知八点集合。早餐在桌上,记得放微波炉里加热,不能嫌麻烦就不吃了。中午等我回来做饭,需要稍什么东西直接在微信上讲,我忙完之后去买】

南诗摸了摸纸杯,还温和,又揪了小块油饼,一起拿回卧室。她身体酸的厉害,比跑了八百米还夸张,累到极致也没什么食欲,凑活喝了几口豆浆,拔下放在床头充电的手机,躺回被窝回复未读消息。

昨晚十一点多,谢远恒问她有没有安全到学校。

南诗那会儿正在...忙。

没看手机,自然就没回复。

他估计是不放心,今早又问了一回。

南诗慢吞吞地打字:

【抱歉,昨晚睡得早,没看手机】

【谢谢关心】

谢远恒秒回了一个‘收到’的emoji。

接下来,是气晕了头,发语音连续骂了二十多条的宣传部副部长徐尧。他比南诗小一届,也读汉语言文学专业,因为经常和她一起出任务,两人关系处的不错。

徐尧一贯挺好脾气的,奉行‘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学,遇事能让一步就让一步,免得日后见面尴尬’的道理,所以,能把他气到破口大骂的人着实罕见。

尽管南诗有先见之明的调低音量,徐尧中气十足的声音还是把她震了个正着:“到底是谁在纵容齐若涵啊?!到底是谁,滚出来跟老子决一死战!”

“咱们运行的公众号去年获得了景川市高校联合的新媒体最优奖,齐若涵懂不懂这个奖项的含金量啊,竟然敢把你从负责人的位置换下去。”

“换人就算了,她找个靠谱的行不行?!”

“张箐明显对公众号一窍不通,校冰球队的半决赛打完有两天了,她一篇稿子都没写。我去问,她竟然理直气壮地说不会?!WTF??我耐着心,手把手教她怎么写,好不容易确认了最终版本,嘱咐她在下午五点之前一定要发,否则会赶不上一周部门工作考评。结果,今早她给我打电话,问公众号的密码是什么,还说昨晚和齐若涵去聚餐,忘了这回事。”

“啊啊啊啊...”

徐尧已经彻底疯狂:“这么重要的事情她也能忘,我都不知道该吐槽她没脑子还是心大。至于密码,她来的第一天,我就已经发到微信上了,她但凡翻一翻聊天记录呢?”

“学姐,不瞒你说,我现在厌蠢症都要犯了...”

南诗被他诙谐的语气逗得想笑,笑不及眼底,她哀愁地叹了口气。

校领导非常看重这次的冰球联赛,有陈嘉佑这个明星选手坐镇,正是给学校做宣传的好时机。以前这方面是她和徐尧全权负责,齐若涵来了之后,在各个部门内安排了自己的人,将活儿全部交给他们,其他部长逐渐被架空。

也就是南诗没脾气,不会和齐若涵计较,还乐的清闲。

别的部门私下怨言滔天,迟迟没有发作到齐若涵的面前,无非是因为她确实有些背景。再者,大部分人和南诗一样,因为已经大三,只在艺术团待最后一个学期,觉得没必要和她闹得不愉快,能忍就忍了。

但徐尧不同,他才大二,还指望着在宣传部做出些成绩,辅助自己拿下‘市优秀生’的称号。如果张箐是个好搭档,他当然愿意配合,可她明明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因为齐若涵这层关系,他还得把她当成祖宗一样供着,平时工作沟通中,稍有点儿不顺气的地方她就要甩脸色,也难怪徐尧不满。

南诗不忍看他们的心血付之一炬,于是给张箐发了个消息,想和她聊一聊。

左等右等不见回信。

南诗又给徐尧打电话,开了免提放在一旁,起身换衣服。

徐尧很快接听:“学姐。”

南诗问:“你在学校吗?”

“在。”

“张箐在不在?”

“也在。”

徐尧走远了一些,避开人说:“今儿上午冰球队紧急训练,我想着先来拍点素材,之后做宣传用得到。张箐和齐若涵一听也跟着来了,平时没见她们这么积极...”

南诗安抚他的情绪,“多个人帮忙多好。”

“她们分明是来看帅哥的!”

徐尧气得哼哼,顺了顺气,才想起来问:“学姐,你找我什么事?”

南诗换了鞋,拎上包出门,“不是找你,是找张箐,我想和她聊一聊公众号的事情。你们还要在冰球馆待多久,我这会儿过去,大概需要二十分钟,来不来得及?”

徐尧看了眼腕表,“来得及,集训刚开始。”

“不过——”

他想到南诗温婉恬静的样子,觉得她来劝说的成功率不大,委婉地提醒:“张箐不一定能听进去。”

“唔,我知道。”

出了电梯,外面的阳光格外刺眼,隔了半晌,她才适应这股强光,轻轻软软地说:“尽力一试吧。”

景川大学占地面积广阔,从校门到冰球馆得坐校内一块钱一趟的校车,不然还要步行个十几分钟。

南诗双腿轻微打颤,腰酸软的厉害,上车落座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最要命的地方竟然是臀部,被塑料椅子一硌,疼得她立马倒吸一口冷气。

旁边的女生注意到她脸色不对,关切地询问:“同学,你身体不舒服吗?”

南诗连连摆手,羞得耳朵都红了,“没有没有...”

对方用疑惑地目光扫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到站刷卡下车,南诗龟速挪到了冰球馆,扑面而来的寒气让她打了个冷颤。

徐尧收起相机,从观众席上大跨步下来,迎到她身旁。

冰球场上空空如也。

训练结束了。

徐尧说:“张箐和齐若涵去食堂了,你还找她聊吗。”

“算了,”南诗以为能远远地看他一眼,没成想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她遗憾地收回目光,“下次吧。”

徐尧想,如果她去,他就不跟着一起了,早晨那事儿导致他现在一看见张箐就火大。幸而她改了主意,他的心情瞬间转晴,“学姐回宿舍?”

“嗯。”

“顺路,一起?”

“好。”

徐尧背上相机包,和她出了冰球馆。

南诗走得很慢,他配合她的步伐也走得慢。

主干道上铺满了金黄的树叶,成为一道极靓丽的风景线。有不少学生在这里驻足拍照,下一趟校车还没来,徐尧从包里取出相机,开始找角度。

南诗双腿还在发软,有长椅也不敢坐,倚着站牌休息。

手机一震,是陈嘉佑的消息:

【小懒猪,还没睡醒吗】

她回:【醒了】

陈嘉佑:

【我现在去超市,你有什么需要捎的?】

【奶茶喝不喝?】

她:【不喝了】

陈嘉佑:【有没有其它想吃的东西?雪媚娘?黑森林蛋糕?草莓冰激凌麻薯?】

全是她爱的甜食。

南诗抿抿嘴,馋得慌:【我回学校了】

隔了几秒,微信电话响起。

南诗给徐尧打了个手势,得到他的回应,走到没人的地方才接。

陈嘉佑声音压得很低,单刀直入地道:“还疼?”

南诗脸颊火烧火燎的烫,耷拉着脑袋,看着落叶卷起的小旋风,闷闷地嗯道:“谁让你没轻没重的...”

“抱歉。”

陈嘉佑皱了皱鼻尖,懊恼非常:“我早上又给你涂了一次药,休息一晚应该就没事了。实在不行,我带你去医院看一看。”

“哪有这么夸张。”

她才不要因为这个去医院,也太社死了。

换衣服的时候,南诗照过镜子,指印已经消失了,徒留一排咬痕晃得她眼睛疼,没七八天绝对消不下去。

……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痴迷,她的那里。

南诗捂住一侧发烫的耳尖,睫毛抖得更厉害了,“你往后克制一下行不行,万一留疤,怎么办。”

宿舍里有独立卫浴,但这月初开始修水管,竣工之前,学生们只能去洗公共浴室。南诗快愁死了,万一被别人发现,她还要不要活了。

陈嘉佑同样忧愁地叹了口气:“我也想克制,可是,一对上你就完全忍不住啊,宝宝。”他撒娇地哼哼:“你那样子,实在太漂亮了...”

“!!!”

流氓!

又欺负人!

南诗脸噌得红了个彻底,丝丝冒着热气,手一抖,果断挂了电话。

徐尧正巧拿着相机过来,‘咦’了声,纳闷:“学姐,你是感冒了吗,脸怎么通红?”

“没事,我太热了。”

南诗信口胡诌,用手做扇子扇风。

徐尧看了眼她的打扮,包臀裙配白衬衫,不冷就不错了,怎么还热呢。难道女生的体感和男生不一样?

他没细想,把相机往前递了递。

徐尧虽是业余爱好者,可水平一点儿不输专业人员。南诗不懂构图,只能凭直观感受给出意见,他听得非常认真。

滑到最后一张。

照片拍摄的角度十分刁钻,且镜头失焦严重,但不难分辨出主人公是齐若涵和陈嘉佑,她站在防护界墙之外,手中拿着什么东西,要递给他。

陈嘉佑背对着镜头,看方向应该是往她那边去。齐若涵精致的面庞上带着灿灿笑容,模糊的质感给两人添上一抹暧昧的气氛,像极了纯情电影的截图。

南诗的瞳孔微微放大,“这……”

徐尧一头雾水:“咦?我怎么没印象。”顿了顿,他明白过来,无语地吐槽:“保准儿是张箐趁我不注意拍的。刚刚他们训练的时候,陈嘉佑手上划了一道口子...”

南诗一听,哪还顾得上别的,焦急地问:“严重吗?”

“小伤,贴个创可贴了事。”

徐尧果断删了这照片,瘪瘪嘴,讽刺道:“陈嘉佑都说没什么,齐若涵非让我去买消毒水,冰球队有专门的医务人员,真有事也用不着她操心。我哼哧哼哧的跑了大老远买回来,她连句谢谢都没有,直奔休息区去找陈嘉佑,还大言不惭地说是她买的。屁大点事,张箐竟然还给她拍照留念了。”

他越想越心气不顺,“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回头我得找她报销。”

南诗勾了勾嘴角,笑的有些勉强。

她向来不爱打探与己无关的八卦,如果不是齐若涵追求陈嘉佑的阵仗搞得太大,弄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她也不会去关注这件事。

陈嘉佑本性孤傲,绝对不屑玩弄暧昧,南诗百分百信他,但那张照片此刻在脑海中萦绕不散,搅得她端不住理智,没忍住酸酸地道:“我听说,陈嘉佑已经拒绝了她,那她怎么还围着人家打转呢?”

“学姐,你想简单了。”

校车徐徐停下,徐尧上去之后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让她坐在里面。车上没别的学生,他说话无所顾忌:“在感情里,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陈嘉佑就算拒绝她千百次也没用,得等她自己绕过弯,彻底死心,这件事才算完。”

……这和骚扰有什么区别。

南诗拧眉,面色不愉。

司机师傅不着急发车,拎着杯子到附近的食堂接水。

车上仅剩他们两人,有一束光洒在前面空着的车椅上,徐尧掏出相机咔嚓拍了几张,满意地欣赏了一阵,又绕回上个话题:“而且,男人的直觉告诉我,陈嘉佑不一定能抗住齐若涵的强烈攻势。”

“???”

南诗瞳孔微颤,抠着塑料座椅的指尖蜷缩,良久才找回声音:“为什么?”

徐尧往四周瞧了一圈,做贼似的,小小声道:“上个月咱们学校对江州大学,六进四那一场,齐若涵亲自带领啦啦队跟随冰球队去比赛。庆功宴当晚,有人看见她进了陈嘉佑的房间。那天之后,陈嘉佑给校冰球队的每个人都发了红包,让他们不要外传。这不就坐实两个人有事吗……”

什么进他房间?

什么发红包?

她甚至不知道齐若涵跟着冰球队外出比赛的事情。

陈嘉佑从没提起过这些。

因为太过震惊,南诗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凝固了,木讷地反驳:“既然不外传,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在江州大学有个关系特别铁的哥们儿,是他告诉我的。也不止他一个人。你托关系打听一下,校冰球队的人都知道,不过是因为拿了陈嘉佑的好处才没往外说。”

顿了顿,徐尧补充道:“也不仅仅是为钱吧,毕竟大家都是一个队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陈嘉佑刚入选国家队,又是明星球员,外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呢,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传出绯闻,让大众知道他和齐若涵发生关系又不肯给个名分,妥妥的渣男作为,和他人设不符,咱们校队也没脸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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