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风风火火地跑进老曹的房间,把他吓了一跳。老曹正在研究几个举报材料。所有举报材料都是先到他手里,经他斟酌、取舍并加注意见后再到具体办案的人手里。老曹把头抬起来,看了我一眼,说:有事吗?我说:有件急事要向您汇报。然后我把若尘的猜测和我的推理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老曹听了也有些发呆。他楞怔了半晌才看着我,说:不是没可能呀,这叫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老曹拿起电话,叫门哲过来。门哲还没进来,王普进来了,看到我在里面,他就说:老曹,你来一下我办公室。老曹放下手里的资料,对我说:你跟门哲在这里等我。
老曹刚出去,门哲进来了。他说:老头子叫我干啥呀?我说:等着挨训吧。过了大半个小时,老曹回来了,脸色有些沉。他进来后,看了我和门哲一眼,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我跟门哲对看了一眼,不敢出声。老曹似乎调整了半天情绪,才开口说话。他说:情况越来越复杂,刚才王普把我叫了过去,给我通报了一个情况,南村有人到北京活动了,有人在替他们说话。专案组的压力很大,咱们得抓紧。小孙,你跟门哲马上去医院,向医生了解杨洋的病情,如果可以出院,就把她带来专案组,就说让她来协助办案。如果不能出院,你们俩就留在医院里照顾她,要注意安全,不要打草惊蛇。
看来老曹相信我,真的把杨洋当成嫌疑犯了。
老曹叫我不要打草惊蛇,可我已经等不及了。我知道时间对于我们来说已经不多了,越来越宝贵了。在车上我把若尘和我的猜测跟门哲讲了一遍。门哲说:这臭娘们儿,我看她绝对做得出。门哲还说:你的这帮女朋友中,就她看起来特不顺眼。这鸟人不知道怎么不喜欢杨洋,倒叫我想不明白。我说:咱们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证据,要从这娘们儿身上找证据可能比登天还难。我有个想法,不知道行不行得通?门哲说:什么想法?我说:给他们压力,让他们动。老曹说,他们在北京活动了,对专案组不利,我倒不这样看,这说明他们有问题,没有问题他们急什么?昨天我突发奇想,压了郑直一下,郑直就狗急跳墙了。今天再压压杨洋,看她会不会跳墙。门哲说:行,我支持你,老曹那儿我去做工作。我把车停在住院部门口,根本没有找医生就去了杨洋的病房。
杨洋看到我跟门哲,呆了一下。跟着笑了起来。她知道我们不是来看她的,我们刚刚才来过,现在又来,这是不正常的。我就是要让她觉得不正常。我说:曹组长让我和门处来接你去波楼,你收拾一下,我们马上走。我用的是命令的口气,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这句话的含义也很丰富,表面看像专案组请同志们去喝咖啡。我就是要她产生这种误解。杨洋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她半天没有反应。大概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有点不知所措。门哲说:动作麻利一点,领导等着你呢。
杨洋把书合起来,放在床头柜上,下了床。她站在床边,伸手去扎头发,背对着我们,把头发扎好,她说:我换件衣服。门哲说:行,你的包我替你拿了。他眼疾手快,把杨洋的提包抓在手里。她包里装着手机,他是要切断她跟外界的联系。杨洋本来有很多借口索要这只包,譬如要涂口红,要描眉,要梳头等等,因为这些东西都在手袋里,不知什么原因,她没有要,她只是看了一眼门哲手里的手袋,转身进了厕所。她在厕所里折腾了十来分钟,出来的时候换上了她的衣服,头发梳得很顺溜。
我开车。门哲在我旁边,杨洋坐在后排。我们都没防着她会跑,她也没有想着跑,能跑哪儿去呢?我开着车,心里有些难受。这样对付杨洋真不是我的心愿。她也算是我的女人哪,我们毕竟有过一夜温柔。我们还是多年的战友、同事和亲密的朋友,我希望我和若尘都错了,我们在发神经,我们是偏执狂。可我知道事实可能正好相反。我从后镜里看着杨洋,她正看着前方,神情呆滞,尽管这样,她那张脸还是美得惊人。这娘们儿是标准的北方美人,轮廓分明,但皮肤很好,光滑洁白,肌肉结实、细腻,长得珠圆玉润。她这张脸要是去钩男人,不知多少男人会上钩。凭她的姿色,她可以像阿容说的那样坐着挣钱。
阿容在南村混出人样子后,经常说,她是坐着挣钱的女人,因此她很看不起那些躺着挣钱的女人。坐着挣钱的女人不多,所以她们可以自豪。我突然想起阿容给”双规“后还没见过她,我应该趁这个机会去见她一面,说不定能从她嘴是掏出一些东西出来。想起阿容,我心里又开始难受。这个女人本来可以生活得好好的,不知是谁把她内心的邪恶欲望给燃烧起来了。在这件事上,我有不提醒之过,我一早就知道她有今天,可我没有去阻止她,我看着她滑向深渊,有点幸灾乐祸的。当然我的提醒可能是在曝晒的路面上洒下的一滴水。当然我要是把这滴水洒下去了,我现在就没有这么难受。咱还有脸见她吗?我把车停在大院里,跟门哲押着杨洋进了波楼。先去我们的办公室。门哲去向老曹汇报。老曹还没想着把杨洋当犯罪嫌疑人呢,门哲要跟他做工作。门哲一走,杨洋就盯着我看,她大概想从我脸上找些头绪出来。我不敢看她,怕自己心软,怕自己把持不住。我从桌上拿了根烟,点着火,点火的时候手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半天才把烟点着。杨洋说:立诚。声音有些抖,陌生。她想跟我搭话。我没理她,装做没听见。杨洋说:你把我当犯人抓呀?我干了什么?我突然起了恻隐之心,说:你别多心,这是例行公事,前几天,我也是这样来的波楼。杨洋说:你别跟我客套,你得跟我交个底呀,咱们毕竟是多年的感情。她知道到了这种地步,我不会违反原则,可她还是想以儿女之情打动我。这是唯一的办法。我说:老曹的想法我也摸不透,我还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杨洋说:你就会敷衍我。这娘们儿开始用身体语言向我进攻,还真有效,我要是再跟她聊下去,非给她俘虏不可。我说:你坐吧,我出去一下。
我站在走廊里抽了两根烟。门哲才从老曹那里出来。他说:怎么站这儿了?我说:抵挡不住了,那娘们厉害,难怪湖南那个鸟女人可以把看管她的拘留所所长搞上床,咱跟那窝囊废一样,也是普通人哪。门哲说:谁叫你对她贼心不死?我说:不说这个了,老曹怎么说?老曹说:先不见她。我估计他是怕到时搞错了,没人打圆场。我说:还是领导水平高,那现在怎么办?门哲说:既来之,则安之。老曹交待说,要赶紧找证据,这事由你而起,你想办法吧?我说:房里那位,总得给她一个交待吧?门哲说:放在三楼,我给她交待几条纪律。我到厕所去拉尿,拉完了尿又洗了把脸,在里面磨了半天才回办公室。
杨洋已经给门哲送到三楼了。上面全是专案组请来喝咖啡的。主要是海关干部。地方的人关在三轮宾馆。据说把八层楼的宾馆住满了。
门哲在泡茶喝,他说工作要做,日子也得过。这丫挺的是个享乐主义者,大家都在紧张地办案,他却想着吃喝玩乐,还敢在阿文的酒店里搞女人。他说生活问题不是问题,大不了落个处分,再大不了开除。海关的日子他早过腻了,就是下不了决心走人。他经常对我抱怨,说自己也是个处级干部,可在北京还得踩自行车,看看你们,一个个人模狗样的,处长开奔驰,科长开宝马,普通干部也能开个本田。这才叫过日子嘛。也该让俺下来风光几天,可就是不让俺下来,这不是存心跟我作对吗?所以他下来一次就得享受一次。从阿文那儿诈来的茶叶,天天泡,原来说给老曹一点,后来也不给了。全犒劳自己。
我跟门哲边喝茶边研究下一步的行动方案。没有别的办法,还是得查原始单证。专案组进驻南村前,已经派了大批海关干部秘密收集证据,一举拿掉了以程丽容为代表的四大走私集团,十五个处级干部、六十三个科级干部和一大批政府官员浮出了水面。波楼的单证室堆满了从各大公司和有关进出口管理部门搜来的原始资料,装了八大麻袋。那时专案组没想到,这才是冰山的一角。
我说:咱们要查的资料可能不只八麻袋,得找老曹要点人才行。门哲说:我们去找他,顺便向他汇报一下我们的思路。
我们进去时,老朱在向老曹汇报工作。老曹让我们坐下等着。他说:你们也听听,商检林金钻在宾馆里割脉自尽。
林金钻是商检的副局长,跟老程同时被”双规“,关在三轮宾馆里。老朱说:他没有换洗衣服,带口信叫家里人给他送,不知什么原因老没送过来。他以为家里人不理他了,想自尽。好在发现得早,不然要出人命了。这件事对其他人刺激很大,有些人也想不开,开始绝食。发现这个苗头后,我们立即分头做工作,还说服林金钻家里人给他把衣服送来了。现在大家的情绪都比较稳定,有些人还表示要坦白交待,争取从宽处理。
老朱汇报完了,老曹送他出门,还交待他要把工作做细。
老曹在我们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说:有什么想法?我说:我们决定两条腿走路,一方面派人查阅原始单证,一方面对嫌疑人加大审讯力度。单证以南村码头为主,主要是船舶舱单、报关单、合同和发票,除了查海关的内部单证,还要查船公司、码头理货、报关行、外轮公司,还有石油公司,这些工作实际上三天前就已经有人在做了,现在是要进一步扩大范围,查深查细。可能要增加人手,我们是来找你要人的。老曹说:行,这边的案子已经接近尾声,可以抽一部分人先协助你们工作,我再从别的海关调一批人过来。我说:审案的人也要你支持一下,听说你手下不乏精兵强将。老曹说:我的底你也摸得很清楚呀,是不是有内奸?门哲说:领导可不要怀疑我,我是个优秀党员。老曹说:你急什么?我还没指名道姓呢。我说:我要的人我可得指名道姓。老曹说:行,随你点将。我就把门哲介绍的几个人点了过来,让他们先对付三楼的那几个强硬分子。又要了十来个人去审市政府四大公司的人,看能不能挖些料出来。不过我估计没什么收获,程丽容他们是走白道,来明的,严玫一伙是走黑道,来暗的。估计绞不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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