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门哲和小叶的房间里搭了个铺。我先冲凉,冲完凉就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睡觉。门哲和小叶接着冲凉,这两小子磨磨蹭蹭的,搞到三点钟才安静下来。
睡不踏实,做了不少梦,全是古灵精怪的。然后就给吵醒了,外面很热闹,人声鼎沸,有不少凌乱的脚步声。我们都爬了起来,站在走廊里看。老曹站在房间门口。一会儿进来两个武警,说抓住了一个人。跟着人带进来了,我和门哲吃了一惊。是郑直。这小子想逃跑不成?武警揪着郑直,往他房间走。我觉得这件事很蹊跷,就拉住门哲跟了上去。进了房间一看,大家都哇地叫了起来。丫挺的打破了窗子玻璃,从三楼跳了下去。窗棂上还吊着撕碎了的床单。我觉得郑直不是逃跑那么简单,拿了手电跟门哲下楼巡查,从三楼窗口一直照到郑直给擒获的地方,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接下来也没法睡了,大家都在议论这件事。老曹穿着睡衣,过来找我们,问我怎么看。我说:我觉得不是逃跑那么简单,可这小子想干什么,我还真想不明白。然后我就把昨晚审他的经过讲了一遍。老曹说:看来你抓住了他的痛脚,他会不会跑出去处理什么?譬如说销毁证据。
我说:明天再审审他,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老曹说:也好。回去睡了。他年纪大,熬不得夜。
我跟门哲、小叶继续讨论这件事,直到吃早饭,也没讨论个结果出来。吃了早餐,我跟门哲继续审讯郑直。他一早就给武警带到了一号审讯室。我和门哲、小叶先后走了进去。郑直靠里墙坐着,看到我们就叫了起来:报告领导,有人想谋害我,我请求保护。我和门哲对看了一眼,不知道这小子想搞什么名堂。我说:坐下,有什么事坐下说。郑直说:我要见专案组领导,我拒绝跟你们对话。门哲说:你撒泡尿照照自己,你配吗?郑直就不说话了。
我跟门哲在沙发上坐下,小叶仍然坐在我们后面,做好记录和录音的准备。我说:你说有人要谋害你,有证据吗?郑直说:昨晚我被不明身份的人从三楼推了下去。门哲说:是吗?有人觉得你这条命还值几个钱?要谋害你?我说:既然是被人推下去的,为什么不呼救?为什么往门口跑?郑直说:有人要谋害我,我能不跑吗?门哲说:你小子昨晚不说,想了一个晚上才想明白是有人谋害你呀?郑直说:昨晚我怕谋害我的人在现场,不敢说。
我把昨天以来的事认真过滤了一遍,觉得郑直这小子特别狡猾,明明是他想逃出去搞什么名堂,却说成有人把他推下楼,目的是混淆视听,转移我们的注意力。他在这件事上纠缠不休,东扯西拉,好躲过我们进一步查案。对他的那点小伎俩我心知肚明。我说:这件事我们会调查清楚,你还是老实交待你的问题,争取宽大处理。郑直说:我没有问题,该说的我全说了,我拿的钱也都交出来了,你们说好了让我回去上班,现在却把我抓来这里,你们不讲信用,你们这是违法行为。
再问下去,他要么沉默以对,要么不断地重复那句话:我要见你们领导,我拒绝回答问题。
我跟门哲对了个眼神,再审下去也没用,于是我们放弃对郑直的进一步审讯。让武警把他带走了。
门哲说:这小子简直是个无赖,咱们海关怎么把这种人弄进来了?我说:树大有枯枝嘛,不奇怪。不如咱们找老陆聊聊?门哲说:好,看这老头会不会好对付一些。
对老陆我比较客气。他进来后,我让他坐在沙发上,而不是坐在小圆凳上。我给他倒了杯茶,还递给他一支烟。老陆把烟接过去,说:谢谢。我说:咱们随便聊聊。老陆苦笑了一声,说:还聊什么呢?说什么都没用。老陆是给专案组请到波楼的,对专案组有关放私和受贿的指控他一概否认,只承认犯了政策性错误,并表示愿意接受组织的处分。他还说他拿的每一分钱都是光明正大的,都是签了名的,都是应得的,所以他一分钱也不会拿出来。关到波楼的人或多或少都吐了些脏款出来,就他一分钱不吐,还振振有辞。老曹说,他是等着挨枪子呢。
我说:老陆,你今年五十了吧?老陆说:出了头。我说:你十八岁参加工作,在海关也有三十多年,要是根据工龄退休的政策早出来,你早两年就退了,现在可能在家修身养性,每天逛逛公园,遛遛鸟,下下棋,弄弄孙儿,想吃什么呢就去吃一口,想出去走走呢就出去走走。有时候想想,短暂的辉煌要不要都罢了。老陆说:小孙你别费心机了,说什么都没用。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我只怨我运气不好,我不怨别人。说句实话,我是给老程摆上台的,他利用了我,可也得我愿意呀,我怨谁呢?我把南村码头搞乱了,搞垮了,给国家造成重大的损失,我也很后悔,后悔有什么用?我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责任,领导说我有罪,那就让法院判我吧,我伏法。我吃枪子儿。我活该吃枪子儿。我给老曹讲过哪,我就这态度。谁叫我运气不好呢,谁叫我没人罩呢。你小孙运气好,你有人罩,你以为你干净哪?没人查,要是查,同样是一堆屎。这年头查谁谁都有事。
我本来还想跟老陆再聊几句,尽管他情绪有些激动,思维也有些混乱。可老曹突然把我和门哲叫了过去。
老曹说:杨洋有消息了,咱们马上出发,你们跟我的车。他从桌上拿起手机,大踏步往外走,我们在后面跟着。
门口停了三部警车,警灯亮着,旁边站着十来个荷枪实弹的警察。看到老曹出来,他们立即上车。我和门哲跟着老曹上了车,警车立即拉响了警笛,驶出了大院,老曹的车跟在最后面。老曹把头靠在座椅背上,闭目养神。他思考问题时就是这种样子。我跟门哲不敢出声,也把头靠的座椅上,眼睛却盯着前方。
车队驶过市区,向南郊方向前进,不久进入南山镇。接着又出了南山镇,然后开始爬山。我估计目的地是南山。到了南山脚下,有一部警车停在路边。我们的车一到,这部车就驶上公路,在前面走。那是一部带路的车。这就是说已经有人先来了。
爬了一段盘山路,到了半山腰,接着又往山下走。车队进入一片开阔地。那里已经停了三部警车。全是南村公安局的。领头的是常务副局长邓农,刑警大队的队长徐福来也在。我先下车,替老曹拉开车门。邓农立即跑了过来,先向老曹打了个招呼,跟着向另一部车走去。我这才发现公安局局长马郁林也来了。马郁林和邓农向老曹走来,跟着向北边指了指,说:上面就是藏匿地点。我们向北边看去,那是一座徒坡,高有两丈多,长有五十几米。植被全破坏了,坡上裸露着黄土。邓农说:上面有个防空洞。本来一直通到山那边。后来塌方,那边洞口堵上了。老曹说:往洞口没有路吗?邓农说:有一条小路。可以并行两个人。刚才四个武警把杨洋抬下来的。老曹说:人现在在哪儿?邓农说:她有些虚脱,我怕有危险,跟马局长打了个招呼,先送医院了。老曹说:好,人没事就好。派人戡查过了吗?邓农说;查过,拍了照,痕迹专家也来了。老曹说:谁报的案?邓农说:有个村民,一早上来捡柴,听见洞里面有声音,就向派出所报了案。杨洋当时给人五花大绑,背靠着洞壁,嘴上贴着封口胶。把人救出来后,派出所就向我报告,我立即赶过来了。
马郁林说:写个案情报告,给我一份,给曹组长一份。邓农说:行,我叫徐福来马上写。老曹就跟邓农握手,说:多谢你们,辛苦了。邓农说:不客气。老曹接着对马郁林说:这里的情况也差不多了,我先走一步,去趟医院。马郁林说:好,有什么情况再向您汇报。两人握手告别。
杨洋的精神还可以,脸上还有点血色。她躺在病床上,头下枕着两只大枕头。床头挂着一瓶氨基酸,液体正顺着白色的管子往下流。看到我们,她想坐起来。老曹做了个不要动的手势,她就没动了。老曹说:让你受苦了,小杨。杨洋说:这算什么呀,倒是让你们担心了,我真没用,把缉私警察的面子丢光了。
院长带着主治医生进来了,跟老曹寒暄了两句,医生说:她身体素质很好,目前有些虚弱,没有器质性的问题,输点液,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就行了。老曹说:这样我就放心了,多谢你们。院长和医生客套了两句,告辞了。
我说:臭丫头,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了。杨洋笑了笑,说:算命的说了,我可以活到一百岁,咱没有这么短命。我说:是啊,咱们不是说好要去人文旅游吗?杨洋喜欢旅游,每年都要出去走一趟,她是个独行侠,今年我们约好在秋天去考察浙江的民居。老曹说:去哪儿旅游呀,算我一份。杨洋说:好呀,你解决路费。老曹指着杨洋的鼻子说:你倒是很会趁机宰人。说得大家都笑了。再聊了几句,老曹说:小杨你好好休息,休息好了咱们再交流情况。
正好到了医院,我想顺便去看看阿文,跟老曹请假。老曹说:行,我们先走一步,回头我让司机来接你。我说:不用,我搭的。老曹说:也好,搭的可能更安全,咱们的车太惹眼。
阿文躺在床上,两眼盯着天花板。她酒店的两个靓女站在房里,大概是来侍候她的。两个靓女叫了我一声孙大哥,走了出去。她的员工一个比一个醒目。阿文看到我站在床前,两眼放光,眼睛眉毛全笑得撑开了。我在床沿坐下,握住她的手,轻声说:伤口还痛吗?她说:你来了就不痛。我说:我还是副止痛药呢。阿文说:比止痛药还灵。我说:这两天抽不出时间来看你,你不怪我吧?阿文说:你在办正经事,怪你干什么?她抓住我的手在她脸上摩擦,轻声说:晚上也不让你走呀?我说:要是让我走,我早过来了。今天还是跟领导来看杨洋,才找了个机会来看你。阿文说:杨洋找到了?我说:哎呀,忘了跟你说,找到了,就在医院里。阿文说:没事吧?我说:没事,毛都没少一根,就饿了三天三夜。阿文说:可惜我动不得,不然可以去看看她。我说:看什么呀,顾着自己吧,好好养病,养得白白胖胖的,你立诚哥最喜欢胖子了。阿文说:你就会哄我开心。我说:说真的呢,我爱丰满的女人。你要是瘦骨伶仃的,我就把你休了。阿文开心得大笑,她说:你还没娶我呢。我说:所以也不休你。她就故意把嘴噘起老高。
回到波楼,我跟老曹报了到。正准备去看案卷,一个武警来找我,说门口有个女人要见我。我说:谁找到这儿来了,不会是单位有人自首吧?老曹说:你赶紧去看看。
我走楼梯下去,走到大院里,看见大院门口站着个女人,原来是若尘。这丫头跑这儿来干什么?我说: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若尘说:找你有事。我说:什么事这么急,要你亲自跑过来?若尘说:想跟你聊几句。我说: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若尘说:你以为我想干什么,向你求爱呀?别臭美了,我跟你聊正经事。我说:你什么时候聊过正经事?若尘说:现在就聊正经事,有没有说话方便的地方?我盯着若尘看了老半天,觉得她不像闹着玩的,就把她带到传达室,我叫门卫守在外面。跟她并排坐在木板椅上。若尘说:我刚刚去看了杨洋。我说:啊,你倒挺有心的,她没事。若尘说:她是没事,可我有事。我说:你有什么事?找了个新职业?若尘说:你不觉得不正常吗?我说:什么不正常?若尘说:你、阿文和杨洋,你挨了一闷棍,阿文挨了一闷棍和一刀,杨洋却皮毛都没损,却玩起了失踪,失踪又不彻底,刚好三天三夜。还有短你们的人,全是专业水平,前后不过半小时,同时在三个地方作案,谁有这么大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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