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承珠笑道:“义师既起,打仗怎么能免?”石文纨道:“咱们不是怕打仗,只是打仗的地方选得不对。”于承珠道:“怎么?”成海山道:“咱们这支子弟兵本来都是滨海的渔民,从台州调到温州守备,一年多来,在水上与官军交锋,战无不胜,如今忽然要调到山地去作战,而且是孤军深入,奉命去攻略江西的上饶,这岂不是用非其材,而且犯了兵法的大忌吗?”石文纨道:“而且咱们这支渔民子弟军调离本土之后,温州门户洞开,官军若从海上来攻,实是危险。”叶成林皱了眉头,道:“毕擎天颇通兵法,他昔年在山东为盗,和官军大战小战,也不下百次之多,怎的如此调度?你们跟我叔叔说了没有了。”成海山道:“说啦。可是毕擎天下了将令,不肯收口,叶统领和他争执了两回,终于还是劝我们顺从他的意思,免得伤了和气。叶大哥,你这次回来,拜托你再去说说,兄弟们实是不想离开故乡。”叶成林道:“好,我这就去见毕擎天去。不过将令既下,军中最讲究的是纪律严明,你们还是依旧行军。若然我劝得毕擎天收回将令,那时再用快马将你们请回便是了。”
叶成林和于承珠等一行人回到大营,毕擎天和叶宗留正在大营议事,听得消息,迎了出来。一见叶成林便哈哈笑道:“叶老弟,辛苦你啦!帐中歇歇去。哈,于姑娘,你也回来啦,我正想建立一队女军,你回来那是最好不过了。”眼光一瞥,白孟川道:“这位是江西芙蓉山的凌云凤凌寨主。”毕擎天拱手道:“久仰了!”凌云凤纵声长笑,仰头说道:“我也久仰啦,你派人劫韩振羽的镖,所用的手段之妙,可真今我想不到是号称天下十八省大龙头干的!”
说话之时,一行人已进入大营帅帐,叶宗留闻声问道:“什么,谁劫韩振羽的镖?”毕擎天面色一变,随即淡淡说道:“是我派人劫的,这支镖是湖北官军的军饷,嗯,愿穷,这支镖劫来了没有?”叶成林朗声说道:“毕大龙头,小弟特来请罪!”毕擎天双眼一翻,道:“请什么罪?”叶成林道:“是小弟将这支镖放了。想那十万官军,若无粮饷,必然为祸百姓,咱们既号称义军,岂可不择手段。”毕擎天冷笑道:“你倒是仁义为怀!”叶宗留道:“成林说得也有道理,咱们都是老百姓出身,为老百姓打仗,是该先顾念百姓。听说那韩老镖头,也是一位血性汉子,累他赔了身家性命,我也于心不忍。”毕擎天面色一沉,随即哈哈笑道:“叶老弟,你英雄年少,眼光远大,俺好生佩服。劫镖之事,我思虑不周,既然放了,那就算啦。你这次前往大理,见了张丹枫没有?他有什么说话,那地图呢,可取来了没有?”
叶成林道:“张大侠问候叔叔,地图已经带来了。”毕擎天听得张丹枫只向叶宗留致意,心中已有几分不快,一见叶成林取出地图,慌忙伸手去接,忽听得于承珠叫道:“我师父这幅地图是交给叶统领的。”叶成林怔了一怔,转过脸来,双手捧给叶宗留。毕擎天气得脸皮紫涨,便想发作,叶宗留微微一笑,道:“毕老弟,你收着吧。”转手就交给了毕擎天。
毕擎天打开一看,道:“怎么只是江南五省的地图?”叶成林道:“张大侠的意思,叫我们不必急于进取,能够先保住江南的地盘,与老百姓休养生息,那便立下了不败之基。”毕擎天面色一沉,刚欲发话,只听得叶成林又道:“我适才在大营外碰到了成海山,听说毕大龙头调他去打上饶?”毕擎天道:“怎么了?”叶成林道:“成海山这支子弟兵习于水战,调到山地,恐不适宜。再者照张大侠的看法,巩固江南乃是上策,分兵掠地,只怕反为官军所乘。”
毕擎天“哼”了一声,冷冷说道:“张大侠,张大侠!这大龙头的位子可不是张丹枫在坐!”于承珠怒道:“毕擎天,你说什么?”毕擎天横了于承珠一眼,眼光一转,盯着叶成林道:“张丹枫有那么多的意见,何以他自己不来?”叶成林道:“张大侠他护送波斯公主进京去了。”毕擎天冷笑道:“张丹枫在十年之前,从瓦刺将皇帝老儿迎接回朝,如今又入京面圣,哈,功名富贵,可少不了他的份儿!”
于承珠勃然大怒,按剑斥道:“我师父若想功名富贵,这大明江山早姓了张,哪轮到你姓毕的染指。”叶宗留急忙劝道:“张大侠天下同钦,自然不是贪图富贵之人。于姑娘,你的火气也大了一点。”毕擎天一笑说道:“于姑娘年纪轻轻,我岂能与她计较?”于承珠气炸心肺,但转念一想,毕擎天对自己曾有葬父之恩,心中暗道:“看在这个情份,我还是权且不与这厮计较。”
只听得毕擎天续道:“张丹枫自是一个人才,但他远在滇南,怎知这里军中之事?朝廷官军,百倍于我,若非攻城掠地,先打他几个胜仗,怎能振奋民心?怎能令天下响应?我派成海山去打上饶,就是想以攻为守,牵制强敌。为将之道,应当既习水战,亦习陆战,不懂就学,怎可以只在海上称雄。”
叶成林本想驳他,但见他似是动了真气,暂且忍住。叶宗留微笑道:“决谋定策,咱是一个老粗,说不上来。可是听了张大侠和毕老弟所说,两边都有点道理。过几天咱们请全军将士,各抒己见,俗语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总之大家商量一个好办法来。”叶宗留这一调停,给毕擎天挽回了面子,但调回成海山之事,也只好作了罢论。这一晚的接风酒,大家都吃得极不痛快!
过了几天,毕擎天又调了两支军队出外作战,这两支军队都是跟随叶宗留多年的部属,凌云凤有一日对于承珠道:“这事情有点奇怪,怎么总是把叶统领的人调走?”于承珠心头也蒙了一层阴影,但心想毕擎天或者是好大喜功,军中也不应分开彼此,虽然感到有点奇怪,却也不便多疑。
幸喜那几支军队都打得很出色,官军被抗拒在仙霞岭外,江浙两省和福建北部被义军占领的地方,一片太平景象,毕擎天三日五日摆酒庆贺,各地前来投效的绿林,对他更是一片颂赞之声,倒把他弄得有点飘飘然了。
转眼春暖花开,春风解冻。湖北那十万官军有了粮饷,果然兼程东下,前锋到了屯溪。毕擎天以叶成林有言在先,便调叶成林统军一万,前往抵挡。这一万人又是叶宗留的部队,至此叶宗留多年心血训练的精兵,几乎已被抽调一空。
这一日是叶成林大军出发之日,毕擎天和于承珠、凌云凤都前往送行,送出五望之外,叶成林请毕擎天回马,毕擎天道:“我静待贤弟好音,这次敌众我寡,全仗吾弟施展将才了。待各路义军齐集后,我定当再给贤弟增兵助战。”叶成林道:“这里基业重地,防备相当坚固。给我增兵,倒可不必。只是敌众我寡,我这次前往,不拟与官军即行决战,准备占着地形,先图固守,消其锐气,击其暮归,官军虽众,斗志不强,假以时日,可以瓦解。”毕擎天拍手赞道:“贤弟高见!这一仗一定打胜了!他日成功,我定当封贤弟做一字并肩王!”叶成林眉头一皱,道:“咱们岂是图什么封王封爵……”话未说完,毕擎天就截住说道:“对,咱们是为救民于水火之中。”这话若让叶成林说来,那是自然不过,在毕擎天口中道出,凌云凤和于承珠都觉得有点刺耳,言不由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