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根,我一根。”小东西说,递给老虎一只麻花。
“那还剩下两根呢?”老虎说。
“我们带回去给婆婆和喜鹊尝尝。”
两人站在弄堂口,很快就将各自的麻花吃完了。老虎听见,弹棉花的声音是从孙姑娘家传出来的。在老虎来到普济之前,孙姑娘就被土匪弄死了,她爹孙老头很快就中了风,在床上挨了半年也一命归西。那处房子多年来一直闲着,从来不上锁。村里要是来个锡匠、木匠什么的手艺人,就在那落脚做活。
说来也奇怪,当他们走到孙姑娘家门前的水塘边上时,弹棉花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我刚才明明听见,声音是从那屋子里飘出来的,这会怎么没动静啦?”
“我们过去瞧瞧不就得了。”小东西说,“可是可是——”
“怎么啦?”
小东西把那两根麻花左看右看,眼睛上下翻动,似乎在算账:“两根麻花,外婆一根,还剩下一根,是给喜鹊呢?还是给你爹宝琛呢?”
“你说呢?”
“给喜鹊吧,宝琛不高兴,要是给宝琛,喜鹊又不高兴。”
“那怎么办?”
“我看不如这样吧,谁也不给,我把它吃了吧。”小东西认真地说。
“那你就吃了吧。”
“那我真的吃了?”
“吃吧。”老虎道。
小东西不再犹豫,立刻咯嘣咯嘣地吃了起来。
院子里静悄悄的,到处都是杂草。东边的一处厢房原先是灶屋,屋顶都坍陷了,屋门也已松坏,杂草把门槛都遮住了。院子的尽头是厅堂,门开着,院子里明亮的阳光使它看上去显得一片黝黯。两侧是卧室,各有一扇小窗,窗纸由红变白,残破不堪。草丛中有一架木犁,一座碾磨,都已朽损。
老虎走进厅堂,看见屋子的正中用长凳支起两块门板。门板上堆满了棉花。
弹棉花用的大弓就靠在墙上。
屋子里到处是棉絮:梁上、瓦上、椽子上、墙上、油灯上哪儿哪儿都是。弹棉花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奇怪。”老虎讶异道,“刚刚还听到当当的声音,怎么这一会儿就没了人影呢?”他拨了拨弦,那大弓就发出“当”的一声,把小东西吓得一缩脖子。
“人家吃饭去了吧。”小东西说。
通往两边卧室的门,有一扇敞着,门楣上结着一张蜘蛛网。另一扇则关得严严的。老虎用手轻轻地推了一下,里面似乎上了闩。弹棉花的人说不定就在屋里,他想。可他在屋干什么呢?老虎用力在门上拍两下,嘴里喂喂地叫了两声,没有动静。
“我有个主意。”小东西忽然道。
“什么主意?”
“干脆,我把最后这根也吃了吧!”他还惦记着那根麻花。
“你不是说要留给婆婆吗?”
“要是婆婆问起来,我们就说孟婆婆没给,你说行吗?”他问道。
老虎笑了一下:“傻瓜,你不说,你婆婆怎么会问?”
“那我就吃了。”小东西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手里的麻花。
“吃吧,吃吧。”老虎不耐烦地朝他挥挥手。
老虎看见,墙角有一张小四仙桌。桌上放着水烟壶,点烟用的卷纸,一只口罩,一碗凉茶,一把木榔头。
榔头边上还有一方绿色的头巾,头巾上还搁着一个篦头发用的竹篦子。这头巾和篦子都是女人用的东西。他的心往下一沉,顺手拿起头巾和篦子,闻了闻,隐隐还有一阵香粉味。这头巾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
他再次看了看那扇关着的房门,想了想,心咚咚地跳起来,难道这屋子里有一个女人?
如果弹棉花的人也在里面,他们大白天闩着门干什么呢?
“咱们走吧。”小东西已经吃完了麻花,正用舌头舔着手心的糖稀,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他们俩一前一后出了院子,老虎一边往外走,一边回过头来朝后面看。当他们走到孟婆婆家屋外的弄堂口的时候,又听见弹棉花的声音“嗡嗡橐橐”地响起来了。
“真是见鬼了。”老虎忽然站住了,对小东西说,“我们刚走,他那里又弹上了,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干吗呢?”那房子里平常没有人住,哪来的女人用的篦子和头巾?那究竟是谁的东西?它怎么看上去那么眼熟?老虎跟在小东西身后,闷闷地往家走。当然他想得最多的还是子虚乌有的男女之事。他的眼前浮现出一个个女人的脸来。他甚至想重新回去看个究竟。
“你说,”他紧走几步,赶上了小东西,扳着他的肩膀,喘着气,小声道,“你说,要是一男一女,大白天关在屋里,他们,他们会做什么呢?”
“那还用问,日呗。”小东西道。
他们走到家门口,看见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婆子搀着两个孩子,正朝院子东张西望,“不错,就是这儿了。”
老太太自语道。
“你们找谁?”他们走到近前,小东西问道。
老太太看了他一眼,不搭话,径直进了院子。
他们一进院子,就扑通跪倒在天井的地上,号啕大哭起来,把正在收帐子的喜鹊吓得大喊大叫。
中间的一位是个老太婆,头发花白,约有六七十岁,两边各跪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任凭宝琛怎么盘问,老太太只是号哭,并不答言。哭到后来,干脆就唱了起来。一边唱,一边用力拍打着地上的青石板,大把大把地擤出鼻涕,抹在了鞋帮上。夫人因见左邻右舍看热闹的人已经在院外探头探脑,就让宝琛先去把院门关上,然后对老太婆说:《人面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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