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乔买完鞋,又打算去成衣店给自己挑一身衣服。

经过女售货员这事,她算是明白了,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有些人,就是爱根据你的穿着打扮,来决定她对你的态度。

好笑的是,以她的工资,在这年头也算高收入人群了,还穿的像刚从下面落后大队上来的,难怪女售货员会用那种态度对待她。

江乔挑挑选选,最终选中了一条乔其纱做的深蓝色的裙子。

她挑衣服,不求是多么时兴的款式和布料,而是以舒服为主。

现在大家都喜欢那种的确良做的衣服,那种布料又闷又不透气,干脆改名叫的确不良(凉)算了,她若是穿上,估计在厨房站不到一会就闷出一身汗。

接下来,江乔又去买了蛤蜊油和雪花膏等一些擦脸的。

她现在皮肤状态这么差劲,是得好好保养一番。

总不能在二十来岁的年纪,顶着一张三十多岁的脸吧?

买完东西,提着大包小包回家,天也已经擦黑了。

白雅芬系着围裙站在家门口,看到江乔提着一大堆东西,脸上的笑怎么也止不住,“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说完,就把手伸过去,想接过江乔手里的东西。

没想到,江乔看也不看她,直接越过她,往自个屋走去。

白雅芬脸色变了变,但一想到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她脸上又漾开一个笑,“三丫,饿了吧,今天做了你爱吃的,赶快过来吃。”

江乔洗干净手,上了饭桌,扫一眼桌上的饭菜,油焖大虾,白斩鸡,糖醋鱼,蒜泥茄子。

确实是她爱吃的,但也是江大宝爱吃的,江家人的口味都差不多。

江乔夹了一个大鸡腿放自个碗里,蘸了蘸酱料,一口撕下一大块鸡腿肉,吃得喷香。

她吃得倒是欢,白雅芬心里却是在滴血。

一只鸡可只有两只鸡腿啊!

一只鸡腿是留给江东,她唯一的儿子,也是这个家的顶梁柱的。

一只鸡腿是留给江大宝的,小儿子,大孙子,老人家的命根子,这鸡腿不给江大宝吃,给谁吃?

一时间,白雅芬、江东、王晓红还有江大宝愤怒的目光纷纷向江乔投来。

陆安陆康和陆珊连头都没抬,犹自吃得喷香,因为他们知道,鸡腿再香,也轮不到他们,倒不如趁着大家愣神的功夫,多往嘴里扒几口菜是真的。

江大宝更是不干了,小脸一垮,就开始嚎啕大哭,“呜呜呜,我的大鸡腿!三姑姑你赔我的大鸡腿!”

江乔动作不停,把鸡腿细细啃干净,连一点肉丝都不剩,才回江小胖子的话,“什么你的大鸡腿,我还说是我的大鸡腿呢,谁先拿到就是谁的。”

江大宝不依了,找向最疼他的白雅芬,嚷嚷道,“奶奶,三姑姑欺负我。”

白雅芬头疼欲裂,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懂事的江乔,会跟江大宝抢起鸡腿来。

但她还有事求江乔,只得安抚道,“这鸡腿就给你三姑吧,明天奶奶给你买芙蓉饼吃。”

听到有芙蓉饼吃,江大宝这才偃旗息鼓,但还是一脸气鼓鼓的模样。

白雅芬看大孙子满脸泪花的样子,很是心疼,忍不住多数落了江乔两句,“你也是,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抢鸡腿吃,你羞不羞。”

江乔笑了,“花我的钱买的鸡,我怎么不能吃,这又怎么羞了。”

“什么你的钱,明明是我的钱……”江东不服气,涨红了脸,又在江乔似笑非笑的目光中,声音慢慢小了下去。

江父去世后,江东接了他的班做了纺织厂的一名工人,他平日里好吃懒做,还经常翘班,厂里就算有升迁机会,或者评优秀工人,也不会落到他的头上。

所以江东现在还只是一名二级工人,每月领十块钱的工资,还不到江乔的三分之一。

王晓红没有工作,江大宝在念小学,一切学杂费都是江东出,他自己平时抽烟喝酒,偶尔还会跟工友打打牌,十块钱哪里够他的花销。

若不是江乔把每月的工资都上交给了白雅芬,江家一大家子怎么可能活得如此滋润。

就凭这个,别说吃一只鸡腿了,吃一整只鸡江乔都够格,因为她才是真正养家糊口的顶梁柱!

白雅芬见江东落入下风,赶紧给江乔碗里夹了一块干瘦的鸡肉,鸡皮紧紧贴着骨头,“吃饭,吃饭。”

江乔随手就把白雅芬夹的鸡肉塞到了陆安的碗里,陆安来者不拒,管它瘦不瘦,是鸡肉就行,三两口就把鸡肉啃得只剩骨头。

看得白雅芬心疼不已,“安安,你吃慢一点……小心,别噎着。”吃再快点,哪还有东西给她的宝贝大孙子剩?

吃得差不多了,白雅芬度量着江乔的脸色,缓缓开口,“三丫,你们食堂今天发工资了吧?”

这事瞒不住的,江东也是纺织厂里的工人,大家发工资是同一天。

江乔慢悠悠地把碗里的汤喝净,才言简意赅地吐出一个字,“嗯。”

一听发工资了,饭桌上,三大四小,七双眼睛,就跟炽热的电灯泡似的,齐刷刷地照向江乔。

发工资了好啊,江乔发工资了,江东就有钱抽烟喝酒跟工友打牌了,王晓红也能买她看中很久的那罐面霜了,江大宝和陆安陆康陆珊这四个小的,也有钱买零嘴吃了。

江大宝更是开心得不行,因为他的三个姑姑虽然都很疼他,但只有这个三姑姑有工作,能赚钱,给他买零嘴吃。

白雅芬那张犹如干核桃皮的老脸笑成一团,搓搓手,“你的工资给我,妈来帮你保管。”

江乔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不接话。

白雅芬脸上的横肉跳了跳,故意哭丧着一张脸,跟江乔说道,“安安他们三大了,也更能吃了,三个孩子一顿饭能吃掉一只整鸡,以前交的那点伙食费哪够,你还不知道吧,咱们院里的水电费又涨了,以前是三分钱一度电,现在要四分了,你们母子四人,一个月不知道要花掉多少电费……”

说来说去,就两个字,要钱。

江乔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凉凉道,“妈,当初是你叫我跟安安他们搬过来的。”

江乔和陆衍结婚后,本来是住在陆衍他爸妈留给他的屋子的。

陆衍去参军的时候,因为军龄和军衔不够,江乔和刚出生的陆安不能去随军,于是母子二人就住在陆衍他爸妈留下的屋子里。

陆衍休假回家,就有了陆康和陆珊,变成母子四人住在一块。

白雅芬看到他们母子四人住在三室两厅,宽敞的大房子里,就吹耳边风,想让江乔把房子卖了,带着三个娃跟江家人住在一块,美其名曰,帮忙照看。

江乔那时年纪轻,一边要忙厂食堂的工作,一边要照看三个娃,根本忙不过来,恰巧当时来帮手的陆衍表婶有事回乡下了,她一心以为她妈是为了她着想,虽然没听她妈的话把房子卖了,但也是带着陆安他们三和江家人住在了一块。

自此以后,工资一分不留,全部上交,白雅芬却对陆安他们三不闻不问,一心只顾江大宝,花江乔的钱,养江家一大家子。

想到这些往事,江乔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

她怎么会这么傻,一个连月子都不来照看的亲妈,怎么可能帮她照看已经长成的三个娃。

江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她的彩礼钱,还有之前上交的那些工资,都在她妈手里攥着呢,她要想个主意,把这些本应属于她的钱要回来!

白雅芬结巴道,“是、是我叫你们搬过来的,但你现在跟我们生活在一块,是不是得上交一点生活费,总不能白吃白住吧?”

一点生活费?江乔以前上交的那些工资,都够她们母子四人住在江家好吃好喝十来年了。

而且,四兄妹里,只有她一个人需要给她妈上交工资做生活费。

她二姐江锦不用,四妹江敏不用,虽说是因为她两不住家里。

但吃住在家里的大哥江东为什么不用?甚至她妈还要时常拿钱补贴他。

想到这,江乔心里便是发寒。

白雅芬明显也想到这一茬,于是拉着江乔的手道,“三丫儿,我是你亲妈,这是你亲大哥,亲大嫂,亲侄子,我们是一家人,我还会害你不成?”

江乔把手抽出来,眯了眯眼睛,却是起了另一个话头,“妈,我的自行车呢?”

“什……”么自行车,白雅芬还想糊弄过去,看着一脸冷凝的江乔,她心底暗骂一声,知道是糊弄不过去了,撇撇嘴,指了指阳台,“你哥给你放阳台了。”

江乔满意地勾起嘴角。

江东不乐意了,这年头有自行车骑,可有面的很,他叨叨道,“就一台自行车,你都跟我计较,你还是我亲妹吗?”

说完,江东就叉着手,想看江乔一脸诚惶诚恐地道歉。

因为以前江乔最怕这种不认亲人的话了。

可江乔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江乔,她冷声道,“就一台自行车,你都跟我计较,你还是我亲哥吗。”见江东还要呛声,江乔接着道,“更何况,那是陆衍给我的彩礼。”

听到陆衍两个字,江东顿时白了一张脸,对那个总是冷着一张脸,站在他面前就好像脱.光了衣服,无处遁形的三妹夫,他是怕极了的。

白雅芬斜着眼睛,絮絮叨叨道,“你哥都没有自行车,你倒是骑上了,就不知道让一让。”

让一让?

江乔冷笑。

当初白雅芬也是这么说的,“三丫儿,你哥都没处对象呢,你倒是先处上了,就不知道让一让。”

江乔一直觉得她妈这个寡母带大他们四兄妹很不容易,对她一向是言听计从的。

就为了白雅芬这一句话,她婉拒了别人介绍的,条件相当不错的军人周安国。

虽然事后发现,对方是个二婚头,但也硬生生耽搁了不少时间。

等到不成器的江东娶了王晓红进门,江乔也已经是十九岁的大姑娘了,才匆匆跟陆衍订亲结婚,在这一片,都算晚婚了的。

若不是院子里的人劝白雅芬,让江乔早点结婚,像江家二闺女江锦一样嫁出去,江家才能空出房间来,也能收一笔彩礼钱,以后养孙子。

白雅芬才舍不得江乔这么早成家,毕竟江乔出息得很,年纪轻轻,就是厂食堂的大厨了,一个月能拿好几十块的工资,要是成家了,工资可就不会上交了,白雅芬这才松了口,让江乔嫁了出去,不然江乔能拖到二十出头才结婚。

见江乔不接话,白雅芬又倒起了苦楚,“你们爸去世以后,都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们三个带大的。”她一拍大腿,开始哭嚎起来,“哎哟喂,老头子,你怎么去的这么早啊,你要是还活着,必须得出来给我们主持公道,你看看三丫儿,真是黑了心肝,烂了肺的,连辆自行车都不肯给她哥。”

白雅芬一边哭嚎,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得意地斜了江乔一眼。

这可是她的杀手锏,以往都是这样,只要一提到这个,江乔就会跟她一起抹眼泪,这时候再提要求,江乔没有不答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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