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未风猜到几分,心头一凛,问道:“哪个老怪物?”傅青主道:“铁扇帮的帮主尚云亭。”凌未风道:“闻说这老怪物颇有独门武功,软的硬的全都不吃,黑道白道全不卖帐,虽然混账,却还不是顶坏的人,如何会同人妖郝飞凤在一起?又如何会去找武元英的晦气,这却真是出奇!”
众人快马加鞭,百多里路,不过半天就赶到了,村庄上的人急忙迎接,武大娘喜道:“傅伯伯来了,成化的爹有救了!”傅青主与武琼瑶进入内室,只见武元英面色淤黑,气若游丝,见了故人,嘴唇微动,却说不出话来,傅青主仔细验视,替他把脉,说道:“不碍事,不碍事。”急忙替他放血,并推拿有关的穴道,然后取出一块药饼,给他嚼碎吞了。过了片刻,武元英面色好转,叫道:“好狠毒的老东西!”在床头下取出一支黑色的毒箭,说道:“不是我这几根老骨头还熬得住,可见不着你了!”武元英一向在西北,而尚云亭则在江南,两人从未见过面,武元英道:“昨晚我斗那两个贼人,老贼的武功虽强,我还挡得住他。他那把铁扇起初施展的也不过是点穴功夫,不料到了后来,越斗越急,我的刀尖碰在他的扇上,蓬的一声,就飞出了,几枝毒箭,暗器原来是藏在扇子内的。”尚云亭的毒箭,本来见血封喉,幸在武元英几十年功夫,非比寻常,这才熬得到傅青主到来。傅青主心中暗叫“好险”!刚才他说的“不碍事”,只是安慰武谅瑶的,现在见武元英已真的不碍事了,这才松了口气。
傅青主不许武元英多说话,叫武琼瑶侍候他休息,自出外堂。武大娘和天地会的弟兄早宰了几只肥羊,备好水酒款待。众人等一路上吃的都是干粮,嘴里早淡出鸟来,大块肉,大块酒,吃得很是高兴。武大娘悄悄地对傅青主道:“傅伯伯,你瞧那两个贼人还会不会来?”傅青主道:“我就担心他不来!”想了一会,叫武大娘唤武琼瑶出来,叫她和易兰珠不要携带武器,到村里村外走了一转,又对武大娘道:“嫂子,请恕我无礼,我想请嫂子开设灵堂,门口挂白,假装办丧事。”武大娘道:“为什么?”傅青主轻声道:“引敌人来呀!这两个怪物,尤其是那个人妖,我早就想把他除了!”武大娘和丈夫一向豁达,进去和他说了,武元英哈哈笑道:“我这条命也是傅老哥子救的,我还有什么忌讳?要装假就要装得像一点,叫琼儿逐户去报丧。”
傅青主替武大娘安排完毕,叫武琼瑶和易兰珠在原来的房间睡觉,自己和石天成则在邻房,石大娘和武大娘同住,凌未风在外面巡视。布置得非常周密,不料一连两晚,敌人都不来。傅青主道:“我看敌人一定会来的。不能松懈。”果然第三晚的下半夜,敌人真个来了,武琼瑶几乎着了道儿。
铁扇帮的帮主尚云亭和人妖郝飞凤远来回疆,其中却有一段缘故。他们是给孟武威和石振飞迫得远走高飞的,孟武威的儿子孟坚那次给纳兰相府保缥,几乎挫折在郝飞凤手上,因此自北京大劫天牢之后,孟武成就携子下江南,并约得石振飞相助,把铁扇帮的垛子窑挑下,尚云亭败给石振飞的蹑云十三剑,郝飞凤也几乎给孟武威的铁烟杆打死,尚云亭仗着一身精纯的武功,输了一招,就脱出身来,掩护郝飞凤逃走,后来委实在江南站不住了,这才遁到漠外。
却说凌未风在外面把风,三更过后,毫无动静,无聊得很,抽出伊士达临终时送给他的那一把宝剑来,这把剑古色斑斓,寒光透射,式样和中士的剑又有不同,他把玩了一会,忽见村头人影一闪,把剑一横,就奔上前去。前面来的乃是三个番僧,凌未风征了一怔,心想尚云亭和郝飞凤自己虽然没见过,但总不会是番僧吧?正想发问,为首的番僧忽然咦了一声,走了上来,翻着怪眼问道:“你这厮从何得到这把宝剑?”凌未风道:“这把剑与你有何关系?”番僧冷笑道:“你可知这把剑的来历?”凌未风道:“什么来历我可不管,我只知道它是杨云骢的东西!”番僧叫“哼”了一声道:“杨云骢的东西?杨云骢是个强盗,他若不是死在江南,我会把他的骨头挖出来打三百鞭!”凌未风最敬爱自己的大师兄,闻言忍着一股怒气,问道:“你莫非就是天蒙禅师?”番僧得意笑道:“原来你也知道老佛爷的名字,那么你也该知道这把剑是我的东西了。你乖乖送上,老佛爷可饶你一条校狐,要不然,哼,教你找杨云骢去!”凌未风心想:天蒙禅师当日率门下弟子围攻自己的师兄,给师兄缴去他的宝剑,送给伊土达,说起来这番僧怪不得谁。只是现在己过了二十多年,不知他是好是坏,若然他已改过,那么清兵入侵在即,蒙藏回疆的人都应齐心抗敌才是,不值得为了一把剑而得罪他。正踌躇间,那番僧又喝道:“你给不给?你是什么人?敢抗老佛爷之命!”凌未风道:“我就是杨云骢的师弟!”番憎板着脸孔问道:“我只知杨云骢有一个师弟楚昭南,怎么现在又钻出一个来了?你若是杨云骢的师弟,那么你也得听你现在的师兄的说话。”凌未风扬眉问道:“你说什么?”天蒙禅师哈哈笑道:“你还不知道吗?那你准是假冒的了!楚昭南带官兵到了回疆,派人入藏向我赔罪,替他死去的师兄求饶,叫我帮他平定蒙藏!他答应给我找回宝剑,若找不回,就把他的游龙剑送我哩!这把剑既在你手中,那还有什么可说!”凌未风忽然圆睁双眼,喝道:“我本不想要这把剑的,现在却偏不给你,有本事你就来取!”
天蒙禅师喝道:“徒儿,替我把这狂徒拿下!”两个少年番僧左右扑上,凌未风兀立如山,四只拳头同时打到身上,只听得“蓬蓬”两声,跌倒的不是凌未风,却是那两个少年番僧!天蒙禅师虎吼一声,忽然脱下大红僧袍,迎风一抖,似一片红云直罩下来。凌未风见来势凶猛,身移步换,避过来势,一手抓着袍角,只觉如抓着一块铁板一般,知道天蒙的武功也已登峰造极,暗运内力,一声裂帛,撕下了半边僧袍,天蒙禅师那半截僧袍已横扫过来,左掌呼的一声也从袍底攻出,凌未风身子陡然一缩,只差半寸,没给打着,天蒙禅师骤失重心,晃了一晃,凌未风腾地飞起一脚,天蒙禅师居然平地拔起两丈多高,手中僧袍,再度凌空扑击!
天蒙是西藏天龙派开山祖师天龙禅师的师弟,自二十多年的输给杨云骢之后,回到西藏,潜心再苦练了二十年,功力远非以前可比,竟然和凌未风打了许久,未露败象。
再说武琼瑶和易兰珠同住一室,午夜过后,尚未见动静,武琼瑶道:“博伯伯这个计策又怕不行,敌人未必会来。”易兰珠逼:“还是小心防备的好。”武琼瑶道:“外面有凌大侠把风,敌人若来,只悄未进入庄内,就给他收拾了,还轮到我和你动手吗?”她累了三晚,不觉打起瞌睡。易兰珠却仍打点精神,仗剑防守。过了一阵,忽然有股香气从窗外吹进来,令人昏昏欲醉,易兰珠大叫一声不好,窗外已飞进两个人来,为首的人阴声怪气笑道:“哈,哈,两个花姑娘都在这里!”易兰珠侧的一剑刺出,郝飞凤举扇一挡,铿锵一声,铁扇已给斩断,几十枝梅花针飞射出来,易兰珠舞起宝剑,一片铮铮声响,把梅花针都激得反射回去,郝飞凤绝未料到易兰珠如此厉害,手忙脚乱,尚云亭大袖一挥,梅花针全给震落,身形起处,竟如苍鹰扑兔,向武琼瑶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