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霆此时距离骡车已近,看得分明,只见玉簪上挑着一只血淋淋的眼珠。
孟霆暗暗叫了一声“惭愧:”心想:“我也真是有眼无珠,竟然不自量力,要来‘保护’这位身怀绝技的新娘子!”同时又是不禁暗暗起疑:“这一主二仆,武功都是远远在我之上,却为何还要花费二千两黄金,雇用我们护车?这新娘子身怀绝技,又为何不早点出手,却叫这两个老苍头受了野狐的伤?”
孟霆呆在原地,做声不得。只听得那瘦苍头恭恭敬敬他说道:“老仆无能,挡不住贼人,以至污了小姐的玉簪,罪该万死。”那少女说道:“你们都已尽了力了,我怎还怪你们?玉簪拿去吧。”瘦苍头应道:“是!”接过玉簪,那少女又道,“你会解野狐的点穴吗?”瘦苍头道:“请小姐指点。”那少女道,“你用这玉簪轻轻挑他肋下三寸的浮稀脉。这野狐用的是点奇经八脉的偏门功夫。”
瘦苍头一口咬去了玉簪上的眼珠,在嘴里咀嚼得唰唰声响,恨恨说道:“这野狐胆敢对小姐不敬,小姐只废掉他一只招子,真是太便宜他了。”镖队的人,见他这副咬牙切齿的形状,生吞安达的眼珠,无不骇然。
瘦苍头依照这少女所教,解开了胖苍头的穴道。两人再一同上来,向小姐请罪。少女道:“我累你们受了伤,也很是过意不去。要不是我身上有病,我岂能任凭这妖狐欺侮你们?”孟霆这才知道,少女之所以不早些出于,敢情是因为行动不便之故。
但她身上有病,居然还能够轻描淡写的一举惩凶,孟霆心中更是佩服不已。
胖苍头道:“小姐千金之体,本不该出手对付一个下三流的贼人,这都是老奴无能之故。小姐,现在好意点吗?”少女道:“我没事了,你们受了伤,快去裹好了伤,歇一歇吧。”
那两个老苍头刚刚退下,那个程老狼叫她做“小凤”的小姑娘跟看就跑上来,笑道:“恶狼和野狐都打发了,我可要来请韩姐姐的大驾啦,不知姐姐可肯赏面?”
车上的少女卷起珠帘,微笑说道:“好伶俐的小型姑娘,但我可不认识你啊,你住在哪儿?”
这辆骡车的车把手刚才曾被安达一按,以致车身倾斜,前面的两只轮子也有一小半陷入泥中,未曾恢复原位。少女俯身伸出头来,柳腰轻轻一摆,好像是受了颠簸,险些倾仆的样子。
那小姑娘道:“请姐姐坐好了受我一礼,我叫周凤,住在凤凰山百花谷。”口中说话,两只小手已是握着车把,轻轻一抬,那辆骡车登时给她抬了起来,两只前轮露出地面,端端正正的恢复了原来的位置。镖队的人都是不禁一惊,这小姑娘好大的气力!
周凤继续说道:“韩姐姐不认识我,我可是常常听得表姐说起你。这次务必请你赏面。”说罢,敛袄合掌,盈盈一拜。
那少女四乎八稳地坐在车上,当周凤施礼之时,笑道:“不必多礼!”笼手袖中,长袖一挥,以袖代手,扶着周凤的腰,周凤用尽气力,竟然拜不下去,终于给她衣袖一挥的那股力道扶了起来。周凤不由得满面通红。
那少女道:“哦,原来奚玉瑾是你的表姐吗?你住在她的家周凤道:“正是表姐叫我来促驾的。”
那少女道:“多谢你表姐的好意,但我一来是有病在身,二来还要赶到扬州,我不想去给你表姐多添麻烦了。”
周凤道:“韩姐姐的事情,表姐都已知道了。她只是想和你聚一聚首,耽搁不了几天工夫。这些镖队的人反正也济不了事,我的表姐自会护送你到扬州的。你那一千两金子省下来吧。”
那少女笑道:“这可不成,我怎好意思要你表姐侍奉汤药。再说,我也不能坏了镖行的规矩。”
周凤哭丧着脸道:“韩姐姐,你不肯去不打紧,我请不动你,表姐可是一定要责怪我了。”
那少女道:“你只管把我的说话回复你的表姐。待我病好了,我亲自到百花谷向你表姐谢罪。”
周凤显出很为难的神色,叫道:“爷爷,怎么办,我请不动韩姐姐的大驾,你也不上来帮帮腔。”
那老者迈步向前,先向车上的少女施礼,双掌合拢,作了一个长揖,说道:“老奴周中岳拜见韩姑娘!”
此言一出,镖队的人都是大感诧异,他的孙女与那少女以姐妹相称,他却自称“老奴”,未免不合情理。江湖上的人物都是重视面子的,即使是出于谦虚,也不该以老奴自称。
车上那少女道:“不敢当。”坐着还了一揖,就在彼此揖让之际,只见那辆骡车忽地向后滚动,姓周那老者也“登、登、登”的向后退了三步。
孟霆大吃一惊,连忙跑去扶着车把。他是从小练过硬功的人,双臂有千斤之力。不料仍然不能稳住骡车,反而给这辆滚动的车子带着他的身子跑了几步。
那少女举足轻轻踹下,使出“千斤坠”的身法,孟霆陡地觉得双臂一轻,骤车已是停了下来。少女微微一笑,说道:“多谢总镖头。你下去歇歇吧,我和这位周老先生说几句话。”盂霆满面通红,知道自己的本领和他们差得太远,讪讪的退过一旁。
少女淡谈说道:“周老先生好功夫!”周中岳长须抖动,喘了口气,皱脸微泛红晕,说道:“老奴奉家主之命,务必要请动姑娘的大驾。无可亲何,只好不自量力。叫韩姑娘见笑了。”要知骡车有着四个轮子,他用劈空掌的掌力推动骤车,比较容易。
那少女用劈空掌的掌力将他震退三步,却是艰难得多。何况那少女还是有病在身:因此这老者在暗中和那少女较量了一招之后,亦已知道自己不是那少女的对手。
那少女道:“我还是刚才那句话,请你回复你家小姐,待我到了扬州之后,迟则三月,少则一月,我亲自到百花谷回拜你家小姐就是。”
周中岳情知不敌,不敢强邀、当下说道:“老奴遵命。我家小姐的拜帖请你收下。”掏出一张大红帖子,把手一扬,帖子便即向那骡车飞去。此时双方的距离已在六七丈外,帖子不过是一张稍为厚点的纸片,居然能够在六七丈外掷来,这手功夫,虽然吓不倒那少女,却已吓得镖队的人目瞪口呆了。
少女微微一笑,把手一招,接下帖子,说道:“你家小姐真是客气得紧。好,你们可以回去了。”
周中岳施了一礼,说道:“老奴告退。小凤,走吧!”这回他是真真正正的厄礼,不敢再用劈空掌力了。那小姑娘笑道:“韩姐姐,我请不动你的莲驾,不瞒你说,委实是有点失望。但盼我不必在一个月之后,才能和你再见。”话中有话,少女神色微变,笑道:“你的表姐当真是这样急着要见我么?好吧,那我只好看他的了。”
周中岳和他的孙女走后,荒林中就只剩下镖队的人了。总镖头孟霆满面羞惭,过来与那少女重新见过了礼,说道:“孟某有跟无珠,不知韩姑娘身怀绝技,今晚全仗姑娘吓退贼人,保全了虎威镖局的这支镖旗,请受孟某一拜。”
那少女还了一礼,说道:“一路上我多承你的保护,我也还没有多谢你呢。”
孟霆满面通红,说道:“姑娘取笑了,这‘保护’二字,应该颠倒过来说才是。”
那少女道:“总镖头不必过谦,这一路来,若不是仰仗你的虎威,只怕早已出事了。”
副镖头徐子嘉裹好了伤,欢天喜地他说道:“我在镖局将近三十年,走镖不止百次,这次可说是最凶险的一次了。幸而遇上了韩姑娘你这位贵人,得以逢凶化吉,遇难呈祥。镖队的弟兄无不感激你韩姑娘。请让我代表他们向你致谢。”他忍不住心中的兴奋,说话不免有点唠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