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之为弘历所宠也,一切奢侈,僭拟君王。尝于其密室,穿弘历御用服,临镜自照,以为得计。因是颙琰恶之特甚,恒欲诛这,顾以父在,未之发。及弘历殁,颙琰亲政,甫六日,即下珅于狱。旋数其二十大罪,令自尽。又将其平时所得赃贿,及田产房屋典铺市廛等项,悉没入官,凡一百零九号。已估价者,只二十六号,值二百二十三兆余。未估价者,尚八十三号,以三倍半为比例算之,当得八百兆有奇。可抵甲午、庚子两次赔款总额,斯亦巨矣。顾相传嘉庆初年,所赏给于臣下者无几,大都入于内府。故副都统萨彬图,有和珅财产不止此数,必有埋藏寄顿侵蚀挪移等弊,请密派大臣研鞫追究之奏。所谓言在此,而意在彼也。颙琰知其意,乃直斥为越俎之非。而八万万金之巨额,遂一入而不复出矣。时人为之语曰:“和珅跌倒,嘉庆吃饱。”民之多言,亦岂无因而至乎?迨圆明园一役,义和团一役,取和珅二十年之储蓄,而转贮于宫中者,固以不胫而走矣。又闻和珅家中,有一玉马,长三尺余,高可二尺,洁白温润,为弘历平回部时,命将军采自和阗,藏于大内者。经和珅盗出,以与爱妾,俾浴时坐其上,以逞淫乐。至是亦抄出,置之圆明园。迨奕詝立四季春于园中,此马遂为那拉氏浴时跨坐之具。庚申,英法军至,全园俱付一烬,惟此马被英人取去,迄今丰于伦敦博物院,盖已再阅沧桑矣。噫,可不谓之妖物也欤?
○第二章 颙琰之不喜如意
如意,物名也,唐宋前已有之。晋王处仲以铁如意击玉唾壶,诵“老冀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未已”之语,不觉唾壶已碎。此如意之见于史者。满洲旧俗,凡值年节,王公大臣督抚等,必进如意于朝,以取兆吉祥。入关后,仍沿其旧,未之革也。至嘉庆朝,乃有禁止之谕曰:“诸臣以为如意,在朕观之,转不如意也。”是时闻者,莫测其故。谓如意亦微物耳,进与不进,无关国家大计,胡乃于亲政之初,他务未遑,独龂龂然注意于此。
嗣有知满清之宫史者,曰:“此颙琰之隐衷,由恶和珅而牵连及之耳。盖颙琰之得立为太子也,他人未及知,独和珅先知之。因递如意于颙琰,以为后日固宠计。厥后颙琰果得立,以为珅既漏泄机密,设将此事载入宫史,则将为后人所笑,故毅然禁之,使不察真相。”或竟颂颙琰有崇俭去奢之意,误矣。
○第三章 颙琰之遇刺
嘉庆八年,颙琰幸圆明园,突遇成得之行刺。
成得者,内务府之厨役也。行刺时,变起肘腋,猝不及防。幸颙琰之侍卫某额驸,勇力绝伦,成得不能乱,遂被擒。
既擒成得,颙琰命王大臣及六部九卿会讯之。成得无实供,但云事若成,则公等所坐之处,即我坐处而已。会讯者复命后,颙琰自托为宽仁,不欲递兴大狱,遂命并其二子诛之。
成得之处决也,已至菜市,缚诸桩,乃牵其二子至。一年十六,一年十四,貌皆韶秀,盖尚在塾中读书也。至则促令向成得叩首,讫,先就刑。成得瞑目不视。已,乃割成得耳鼻及乳,从左臂鱼鳞碎割,次及右臂,以至胸背。初尚见血,继则血尽,但流黄水而已。割上体竣,成得忽张目呼曰:“快些。”监刑者谓之曰:“上有旨,令尔多受些罪。”遂瞑目不复言。
成得死矣,其所以行刺者,究由何人指使,亦不能知。迨十八年秋,林清变起后,山东金乡令吴阶,捕获林清党崔士俊,究出嘉庆八年,成得曾偕祝再至士俊家,宿一日,御东者为支进才。始知成得本林清党,非有他故。而山东巡抚以事属既往,删不入奏,遂为千秋疑案。
○第四章 林清之变
林清之变,喋血宫门,祸延三辅,经数月始定。世皆谓变起仓卒,而不知先一岁已发露于台湾,特是时公卿大臣,不肯据实上闻耳。
当十七年春,兵备赵崇华摄台湾淡水同知。甫下车,即访获妖言惑众之高妈达。讯之,具供其同党刘林、祝现,将于次年秋在京师举事,徒党遍中外。刘林者,即林清原名也。崇华亟通详请奏,大吏以其语不经,匿弗以闻,仅依寻常传布邪教律拟决。至次年九月十五日而事起矣。然事起之前一日,芦沟桥巡检已飞报顺天府尹,谓祝现奉林清命,定于次日午时入宫举事,其党已于本日入城。府尹犹以不可冒昧声张斥之,又不预谋防卫,至事作而手脚无所措矣。疏忽之处,在各大臣均不得辞其咎。
顾林清党徒之失败,有谓入禁门时,恍惚见金甲神无数,中有绿袍赤面、怒目而视者,则关羽也,故畏慑奔窜,卒不敢入。甫出宫,则雷雨交作,殛毙党徒甚多,故余党尤纷散。颙琰闻之,以为天神之协助也,命其子诣昭显庙时应宫致谢,而关羽之封号益崇。其迷信神权类如此。
○第五章 攻破滑城之术
滑县李文成,本与林清同谋,订定九月十五起事。会先期事泄,滑县令强克捷急捕文成下狱。徒众大哗,劫狱戕令,踞城以抗清军,清军于是围滑城矣。
顾滑城虽小,而墙垣颇坚,濠又深,攻之猝不易拔。乃舁巨炮,对城轰击。党徒睹官军开炮,四城各支巨帐,帐式似用牛皮制就者,炮弹著其上,旋即卸下,丝毫无损。清军围攻匝月,无如之何。后党徒内讧,有出投清军者,众诘以御炮究用何物,降者笑不言,但曰:“破之易耳,多备青鱼胆来,吾自有术。”众疑之,继以既言有术,姑为一试。遂购青鱼数百尾,剖腹取胆,降者令以鱼胆涂炮门,一发而城帐糜碎,再发而城垣坍倒。徒党不支,乃弃城走,降者亦逸去。
○第六章 旻宁之不辨奸佞
颙琰既殂,旻宁以第二子继承大业,世所称为宣宗成皇帝者也。三十年中,衣非三浣弗易。宫内用款,岁不逾二十万。内务府堂司各官,皆有巨朔饥欲死状。颂之者至谓其俭德,实三代下第一人,汉文帝、宋仁宗几莫能及。然而外患逼,内变生,非常之祸,皆开于道光一朝,此何故哉?由其不识奸佞使然也。奸佞者谁?穆彰阿是。其用阴柔之手段,以妨贤病国,举世皆恶之。蒲城王鼎,时与穆彰阿同为军机大臣,恶之尤甚。每相见,辄厉声诟骂。穆彰阿强为笑容,避之。一日,两人适同召见,王鼎盛气诘之曰:“如林则徐之贤,汝何故必令遣戍新疆?是直宋之秦桧,明之严嵩耳。行见天下事,皆坏于汝手。”穆彰阿默然不与辨。旻宁反笑视王鼎曰:“卿醉矣。”命内侍扶之出。明日复廷诤甚苦。旻宁怒,拂衣起,王鼎亟牵裾,终不获伸其说。愤甚,归而欲仿史鱼尸谏之义,是夕自缢死。
旧例,大臣自缢,必奏闻验视,然后解。王鼎既死,家人方抢攘间,为穆彰阿所知,令其党索观遗疏。大旨皆劾穆彰阿之奸,而荐林则徐之贤也。乃漫谓鼎之子曰:“上怒未解。若以此奏,则尊公恤典不可得,而子亦终身废弃矣。其勿奏便。”家人信其说,遂改遗疏,以暴疾闻。旻宁虽震悼而优恤之,亦不究其事,穆彰阿得自若。语云:“天子只知和事。”其旻宁之谓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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