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兄妹和吕家兄妹在江湖上并驾齐驱,彼此都是慕名已久,今日难得吕鸿春到来,虽然尚缺吕鸿秋一人,未得相叙,不无遗憾,但已是甚为高兴,尤其独孤宇与吕鸿春二人意气相投,惺惺相惜,谈得更是投机。吕鸿春谈得高兴,接着笑道:“还有一件妙事,好教三位得知,这件妙事就是从段克邪的那事引起的。”史若梅不禁又是一惊,连忙问道:“什么妙事?”
吕鸿春道:“我刚才不是说到铁摩勒在和我讲起段克邪的婚事吗?后来铁摩勒突然中止,这固然是由于说来话长,但也是因为铁摩勒另外想起一件事情,要我效劳,我和他们只能有两个时辰相叙,铁摩勒怕时间不够,只好把段克邪的婚事搁下,改谈另一个人的婚事。”
独孤莹对别人的婚事甚感兴趣,抢着问道:“是什么人的婚事,要劳铁摩勒这等大英雄、大豪杰为他操心?”吕鸿春道:“是牟世杰的婚事。说来也妙,真是无独有偶,牟世杰欢喜的姑娘,也正是朝廷的一位大将军的女儿,这位将军的地位虽然不及潞州节度使薛嵩,却也相差不远。”
独孤莹笑道:“吕大哥别卖关子了,到底是谁?”
吕鸿春道:“就是博望城镇守使聂锋的女儿,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女侠聂隐娘。”独孤宇道:“聂隐娘虽是将军之女,但她总是在外面的时候多,也算得是个江湖儿女,和牟世杰倒还登对。”吕鸿春道:“可是她到底是朝廷将军的女儿,牟世杰很怕她的父亲不肯答允这头婚事。先父和聂将军往日很有交情,对他还曾有过一点好处,铁摩勒是知道这件事的,因此他出了一个主意,要我去替牟世杰作媒,你说这妙不妙?”
独孤莹高兴之极,情不自禁地叫起来道:“妙极啦,妙极啦!”独孤宇笑道:“别人的婚事,要你这么高兴?”他觉得妹妹这样的大叫大嚷,殊属有点失仪。却不知独孤莹正在吃聂隐娘的醋,她适才听了史若梅胡乱编造的那番说话,当以为真,以为聂隐娘和史若梅私下有情,心中正在为此愁烦。如今一听,却原来聂隐娘的情人乃是牟世杰,她心头的结立即解开,焉能不大为高兴?
吕鸿春笑道:“妙是妙了,可是我一来不会做媒,二来自先父去世之后,我兄妹二人浪流江湖,也不想奔走权贵之门,与聂家已是无甚来往了。”独孤莹忙道:“吕大哥,这是成人之美的好事,纵使有甚为难,你也不该推辞的了。”
吕鸿春笑道:“这也说不上甚么为难,最多不过是做不成这个大媒罢了。”独孤莹道:“不,不,铁寨主这样重重托你,你一定要想办法做成这个媒!”独孤宇不禁笑道:“莹妹,我瞧你对这头婚事,简直比铁摩勒和牟世杰还要热心。”独孤莹忽道:“史大哥,你是聂隐娘的表弟,应该知道她父亲聂锋的脾气,欢喜什么,讨厌什么。你和吕大哥参详一下,好让吕大哥有所准备,拣聂锋欢喜的话儿去说。”吕鸿春怔了一怔,道:“史大哥原来是聂隐娘的表弟?那么这个大媒由史大哥去做,岂不更为适当?”独孤莹道:“这却不然,史大哥是从家里偷出来的,回去不大方便。而且他是小辈,也不好开口。”当下,将史若梅编造的那番谎话,依样说了出来。原来独孤莹是不愿意史若梅在聂隐娘婚事未成之前相会,故此替史若梅砌辞推却这个差事。当独孤莹讲出史若梅“来历”的时候,吕鸿春听得十分留神,心里暗暗起疑,却不言语。眼光只在史若梅的身上转来转去。
史若梅生怕给他听出破绽,连忙打断独孤莹的话头,说道:“我那位聂表伯倒是个豪爽的人,性情也很随和,你此去不必先提婚事,先把牟世杰的侠义事迹多讲几件,让聂锋先对他有了好感,然后再谈。”吕鸿春笑道:“铁摩勒也是这么说,他还说聂锋最重情义,先父曾对他有恩,他对我的话可能会听得进去。”独孤莹道: “这就好了,那你赶快进行吧。”
独孤宇道:“瞧你这副急躁脾气,幸亏吕大侠不是个多心的人,要不然岂不是怀疑你要赶他走了?”吕鸿春笑道:“时候不早,我也是应该走了。”独孤莹给哥哥这么一说,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说道:“吕大哥,我一说了这话你便走,那倒真是显得你多心了。再坐一会儿,多给我们讲些江湖上的新鲜事儿。” 独孤莹起初对吕鸿春是谈不上什么恶感好感,甚至对他的眼光稍为有点讨厌,但一听到他说要去给牟世杰做媒,心中高兴,不知不觉就对他表示好感,殷勤起来。
吕鸿春见她笑靥如花,殷勤留客,不知怎的,心中有说不出的舒服,也不好意思便走,便坐下来说道:“还有一个消息,听说秦襄回到长安之后,也打算召开一个英雄会。据说他是由于金鸡岭的英雄大会而想起这个主意的。用意就在让江湖朋友有个出路,免得走入绿林。”独孤宇道:“现在是藩镇专权,朝廷昏暗,有抱负的江湖豪杰,未必肯为朝廷效力吧?”
吕鸿春道:“这倒未必尽然,依小弟看来,武林人物大抵可分四类。一类是胸怀抱负的正派人物,这类人又可以分为三种,一种是不甘为朝廷所用,而又恨藩镇专横,因而流入绿林,作为侠盗的,例如铁摩勒与牟世杰便是。一种是既不愿做强盗,又不愿做官的江湖游侠,例如从前的段珪璋大侠,现在的神丐卫越等人。大名鼎鼎的空空儿,勉强也可算作这种人物。”独孤莹插口道: “空空儿已经改邪归正了吗?”吕鸿春道:“空空儿是段克邪的师兄,此人脾气极为古怪,即在从前也并非全属邪派中人,而是介于邪正之间的人物。听说他近年来邪气又去了许多,已可以算得是个游侠了。”
吕鸿春喝了口茶,接下去说道:“胸怀抱负的正派人物还有一种是愿意为朝廷所用的。他们的目的倒并不是为了做官,而是想藉着一官半职来施展他们的抱负,或者想图匡扶王室来削弱藩镇的。据我所知,羽林军中,就有不少这样的人物。例如曾经与史大哥交过手的那位安定远就是。”独孤宇道:“我也知道安定远在未投入羽林军之前,原是江湖上的侠义道,所以那日我发出甩手箭助史大哥脱险,只是令他稍受轻伤。”史若梅听了他们的谈话,这才知道在他和独孤莹出来见客之前,独孤宇早已把那日与自己结识的经过,都对吕鸿春说了。
吕鸿春续道:“第二类武林朋友未必有什么抱负,但也是正派人物。这类人物或是将门之后,或是武林世家,或是专心习技,意图从武举方面出身的人。这类人物只知‘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朝廷是否昏庸,他们倒并不怎样重视。例如秦襄与尉迟北便是。”独孤宇插口道:“这两人很重义气,并不同于一般官儿。听说许多绿林朋友,对他们也是相当佩服的。”吕鸿春道:“不错,这两位将军算得是这类人物中出类拔萃的人,倘若他们不是开国功臣之后,大约也会成为游侠的。现在他们官封龙骑都尉,当然是耿耿忠心匡扶皇室的了。还有,例如聂隐娘的父亲聂锋,大约也可列入这类。”独孤宇点了点头,道:“这类人物,也的确是为数不少。”
吕鸿春续道:“第三类是恃着武功为非作歹的坏人。这类人物又可分为两种,一种是绿林中的不肖之徒,只知打家劫舍的强盗,例子不必举了。一种就是作藩镇的鹰犬了,例如田承嗣的‘外宅男’总管寇名扬便是。”独孤宇插口道:“七步追魂老魔头羊牧劳也是这类人物,他最先是独脚大盗,现在听说也是田承嗣的座上贵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