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出了城镇,窗外的景物变成了一望无际的旷野,几名男人从一节包厢里出来,坐在了距离谢襄不远处的车门旁。为首的那人穿着一身优雅的绅士西服,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礼帽,这身装扮,在这一众轻衣便装的乘客中显得格外扎眼。谢襄因此便多留意了他一眼,黑色的帽檐下是一张阴沉的脸,眉骨上有道深深的刀痕,嘴边蓄着胡子,修剪的十分整齐,文雅中带着一丝狠厉。
一个年轻的男子从车厢中央穿过,推开门,进了后面的一间车厢,那位带着黑色的礼帽的男人一挥手,身旁便走出两名魁梧的男子跟了上去。
纪瑾看出不对劲,他还年轻,拥有一副热心肠,放心不下那个年轻人,起身想要去看看,却被沈君山按在了座位上。
“不关我们的事,别惹麻烦。”
大家都凝神听着动静,良久,隔壁车厢并无半点响动和求救声传来,谢襄松了一口气,拎起水壶向装货车厢走去。
刚刚走到门口,那个年轻的男人便推开车厢进来了,原本坐着的黑色礼帽的人登时便站了起来,目光锐利的盯着他,急促的脚步声自那年轻人的身后传来,谢襄透过他打开的门缝向后望去,几个黑衣人远远追了过来。
“同学,不好意思了。”
眼前那个年轻人冲着谢襄略带歉意的笑笑,不等谢襄有所反应,借着她的身形遮掩,他已经抬手向身后的那伙黑衣人开了一枪,谢襄吓了一跳,那人眨眨眼睛,又转身冲着黑色礼帽几人的方向开了一枪,随即翻身将谢襄扑倒。
他的动作奇快,门被踹开,那伙黑衣人与黑色礼帽的男子都受到了攻击,两方皆以为对方才是敌人,相互开枪交火。
车厢里瞬间涌进了一大批人,乱纷纷的嘈杂异常,谢襄咬着牙,试图甩开年轻人的胳膊。那人紧紧的按着她,一双眸子眨也不眨的盯着她,人群之中,沈君山挤了出来,一把推开那个年轻男子,恶狠狠的说道:“放开她!”
年轻男子并不气恼,侧过头往他们身后看了一眼,笑着对谢襄点头:“同学,后会有期了。”说罢,举起手枪打碎车窗,一翻身便跳了出去。
车内的骚乱还在继续,乘客纷纷哭喊着跑了起来,谢襄被沈君山扶着,冲撞之中,身后的背包掉在地上,几件杂物掉了出来,其中一个明黄色的袋子格外显眼。
谢襄瞳孔一缩,这不是她的东西!
什么时候……那个年轻人什么时候把这东西放进她包里的!
那伙黑衣人似乎格外在意那个袋子,看到这东西露面,指着它突兀的喊出了一句日语。
日本人!
谢襄大惊,连忙拾起掉落在地上的东西放进背包,借着人群阻拦,跟着沈君山和其余人一起扒着车窗,迅速的跳了火车。
那伙黑衣人也跟在他们后面跳下了车,密集的弹火随后向几人袭来,无奈之下,四人只好分开逃窜。
沈君山躲在了一颗大树后面,不远处,三名黑衣人正在持枪走来,他们三人并未发现沈君山,径直经过,沈君山突然向前一扑,直接将最后一人扑到,剩余两人瞬间开枪,沈君山拿着那人做人肉盾牌,躲过了子弹。
谢襄原本藏身于树上,看见这一幕,找准时机从树上跳了下来扑倒其中一人,沈君山抽出匕首,瞬间杀掉了余下的两个人。
这些行动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就完成,但其中任何一点地方出了差错,两人就是没了命。多亏了在烈火军校没日没夜的训练,战斗的本能已经刻在了他们的呼吸之中,两人配合完美,解决了眼前的危机。
他们继续往前走,身后追兵不断,匆忙间居然跑进了密林深处,如今天色一片漆黑,又没有照明物品,两人已经迷失了方向。
“小松和纪瑾他们应该不会有事吧?”
谢襄有些担忧,忍不住问道。
“应该不会,大部分人都在追我们。”沈君山脚步没停,拉着谢襄的手并没有松开,安慰道:“现在我们只能找一处有遮挡的地方休息一下,等明早再寻出路。”
谢襄低低的嗯了一声,目光紧紧的放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正想着如何才能不显尴尬的将手抽回,沈君山却突然身子一沉,坠落了下去。谢襄急忙用力握住他的手,却被重力拽倒摔在地上,稳定心神向下看去,沈君山整个身子悬在空中,下面是一处捕猎用的陷阱。
“松开!”
感觉到谢襄因为拽着自己而不断下滑,沈君山急忙喊,谢襄低下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瞪了他一眼,紧抓着他死不松手,正准备拉着他往上拽,陷阱旁的土忽地松动,两人一起掉了进去。
又掉到坑里,谢襄已经习以为常,她揉了揉摔痛的脑袋看向沈君山,蓦然一阵心虚,“你没事吧?”
沈君山捂着胸口一阵咳嗽,刚刚谢襄摔下来,他用身体护着,承受了大部分的重量。
“本来没事,被你砸了一下,现在就不知道了。”
谢襄心里紧张,急忙爬起来想要查看他的伤势,在听到沈君山低声失笑后,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她有些恼火,“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竟然也爱捉弄人。”
沈君山收敛了笑声,转头问她:“我刚叫你松手,你怎么不松啊?”
谢襄扫他一眼,咬牙问,“你觉得我是那么没义气的人吗?”
沈君山迟疑了片刻,颇为无奈,“你在上面,起码可以找些木头绳子之类的东西把我拉上去,这总比两个人都掉下来好吧。”
谢襄哪里会不知道这个,她咬了咬嘴唇,逞强道:“我、我没想这么多。”
虽然嘴硬,但语气极为飘忽,一听就知道她早就后悔了。
沈君山也不说破,转移了话题,“看来我们只能等人来救了。”
两人默默坐着,呆呆的往头顶看。
乌云渐渐散去,露出星空闪耀,银河横亘穹顶。
陷阱的坑底还有一只活蹦乱跳的野鸡,缩在角落里偶尔扑棱一下翅膀,说明猎人隔一段时间会来查看收成。
两人心里有了着落,也不着急别的事情了,静静坐了一会儿,开始打起那只野鸡的主意。
沈君山最有行动力,先将坑里的枯树枝捡起拢在一起,随后从兜里拿出一个打火机点燃了枯树枝。
谢襄并未学过什么野外生存的技术,只能看着沈君山杀鸡、烤鸡,自己在一旁眼巴巴的等着,沈君山看了她一眼,将鸡腿撕了下来递给谢襄,谢襄这会儿终于觉得肚子饿了,不客气的接过来,张嘴就吃。
“小心烫!”
话还没说完,惨叫声便响起,谢襄张着嘴连连哈气,被烫得连眼泪都冒了出来。
不过,鸡肉的味道可真香啊……
沈君山见她被烫的可怜兮兮的模样,责备的话咽了回去,只是说:“还滴着油呢,慢点吃。”
谢襄低下头,一声不吭的啃着鸡腿,支支吾吾的点头。
片刻,一只肥嫩的野鸡就只剩下了骨架,谢襄头一次知道饿得狠了连不加盐的烤鸡都这么香,她靠在墙壁上,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琢磨着什么时候再逮一只鸡,让沈君山烤来吃。
沈君山就坐在她旁边,指了指她的唇边的油渍。
谢襄想着事情,随便伸手去擦,几次都没擦到,沈君山忍不住伸手去帮她擦拭,指尖划过唇畔,手指冰凉,嘴唇温热,两人均是愣了一下,好在火堆及时的熄灭了,茫茫夜色中,再也看不清彼此尴尬的目光。
良久,沈君山问道:“冷吗?”
“嗯。”谢襄点头,低声说:“脚很痛。”
沈君山脱掉她的鞋袜仔细查看:“怎么又崴了?”
谢襄并未拒绝他的好意,任由他帮自己慢慢按压伤处,语气闷闷的,“上次崴过一次,之后就总崴脚。”
看着已经熄灭的火堆,沈君山不由得叹了一声,随后将谢襄的脚放进自己的怀里,用衣服拢了起来。
谢襄一惊,随后开始挣扎,却被沈君山一把按住,他的声音温柔,却又那么坚定,不容置疑。
“别动,你的脚受伤了,若是这么冻一晚上,回去你就得截肢了。”
谢襄微愕,不再动弹,感激的朝着他的方向深深凝望一眼。两人相顾无言,沉默许久,萧瑟的寒风中传来沈君山略带疑惑的声音,“脚这么小啊。”
谢襄低下头,不知道沈君山这么问到底出于什么心思。
她觉得自己脸红了,于是不肯再出声,坑内安静下来,只有寒风掠过的呼啸声袭来。
厚厚的云层重新开始聚拢,星河也被遮蔽了起来,这下连一丝光亮都没有了,脚下的温热传来处已经许久未曾动过一下,沈君山想是已经睡了过去。
“沈君山?”小声的试探着问了一句,没想到沈君山立即回应了她,谢襄只得硬着头皮将话说了下去:“如果,那个猎人不来,我们会不会死啊?”
“不会。”
沈君山仍护着她的脚,问,“你信我吗?”
“我……我信你。”
她当然相信沈君山,这个人永远在自己脆弱的时候出现,不偏不倚的挡住她,护着她。
但是眼下这种环境这么说,好像又会让人误会,她便多问了一句:“真的不会死吧?”
“真的,有我在,不会让你死了的。”
谢襄笑笑,她觉得心里十分的安定,深深看了他半晌,才低声说:“那就好。”然后靠着墙,这一回安安稳稳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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