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燕帧拿着酒杯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他把两条长腿架在前面的桌子上,眼睛不时的瞟着谢襄,手里拿起糕点一块又一块的往嘴里塞着。
谢襄手上不停,却能感觉到顾燕帧的目光细针一样落在自己身上,可在沈君山面前,再大的怨气她也撒不出来,只能抽空抬起头白了顾燕帧一眼。
顾燕帧并不在意,坐着悠悠笑着,打定主意看她要拿自己怎么办。
“顾燕帧,你这样盯着人看,实在有些冒昧。”沈君山笑了笑,对顾燕帧说:“还是你想要换个手,替良辰帮我包扎?”
顾燕帧耸了耸肩,根本不接他的招:“我就坐坐,看看,怎么,大家都是男人,看一眼能掉块肉么?”
两人隔空交锋,没注意到前方舞台上,原本关于顺远商会的澄清不知何时演变成了曲曼婷私人感情的八卦。
“曲小姐,冒昧的打断一下,我相信在场很多人都想知道关于你和沈听白沈先生的婚约还做不做数?”一名记者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很遗憾,我和沈先生仅限于朋友,况且我已经有了自己喜欢的人了。”曲曼婷微笑,妙目微转,那双细弱白嫩的手遥遥一指,准确的指向了人群后面的顾燕帧:“就是他,顾燕帧!”
语不惊人死不休!顾燕帧嘴里叼着的糕点掉在身上,睁大了眼睛被惊得一动不动,快门声此起彼伏,他嗖的一下子站了起来,不忘和谢襄说:“包好赶紧回去了!”随后落荒而逃。
谢襄看着顾燕帧落荒而逃的背影哈哈大笑,不怪谢襄没有同情心,实在是能将顾燕帧吓成这样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收拾好酒店内的一切,谢襄跟着人群走出门外,却在小路旁听到争吵声,那声音极其熟悉,她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的趴在墙角,探出半个脑袋望去,果然是曲曼婷和顾燕帧!
顾燕帧一脸无奈的望着曲曼婷:“曲小姐,对于你看上我这件事,我对你表示感谢,但是不好意思,我没看上你,咱们以后各玩各的,就这么结束了,再见!”
“顾燕帧,差不多得了,欲擒故纵这种把戏玩多了就没意思了,你见好就收吧。”曲曼婷双手叉腰,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惊世骇俗的话。
谢襄被这番话震惊的目瞪口呆,顾燕帧亦是如此。
“你说我欲擒故纵?”
曲曼婷一脸自信,“当然,这世上怎么会有不喜欢我的男人?”
“行,你牛!”顾燕帧头也不回的离开,起先是大步流星,在听到曲曼婷喊他名字时,随即撒开步子跑了起来。
看着曲曼婷失落的表情,谢襄想了想还是从小路绕回学校,这个时候被曲曼婷看见,那可是无异于撞在枪口上。
两人之间到底有没有感情,谢襄看不出来,曲曼婷这样的大小姐,一向都是别人追着她跑,乍然碰到一个不搭理她的,心里定然不会好受。
至于顾燕帧……
谢襄想起来这些天的过往,前前后后联系起来,明里暗里,或多或少,顾燕帧确实偷偷的一直在照顾自己,他脾气大,性格又傲,做了好事还一副了不起的样子……自己脾气也不好,这么长时间来,还从来没有认真对他说过一声谢谢。
国文课上,带着眼睛的老学究曾经讲过一个成语,叫做殊途同归。谢襄的脚步停了下来,看着站在学校门口的顾燕帧,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顾燕帧瞪着她:“别以为我刚才没看到你在听墙角!”
“我,我就是恰巧碰到了,本来不想听的,可是,可是……”谢襄揉了揉脸颊,忍不住又笑出声:“可是实在是太好笑了!”
顾燕帧走过来,拎着谢襄的衣领,带着她往前走。
“再笑我就跟曲曼婷说我喜欢你,让她天天缠着你!”
谢襄顿时收敛了笑容,开玩笑,被曲曼婷缠上,简直比泡大澡还可怕。
“借过借过!”
四名士兵抬着担架一路小跑着走向公共浴室,朱彦霖气喘吁吁得跟在后面,一脸的慌张失措,谢襄和顾燕帧对视一眼,跟着迎了上去。
“怎么了?”
“李文忠被锁到杂物间里了,整整四天,我们发现他的时候都快没气了。”
不远处,李文忠被抬了出来,面色青紫,气若游丝。
“肉,我要吃、肉。”
谢襄站在原地略带同情的看着他:“真可怜啊,四天没吃没喝!”
顾燕帧凑过来看了看:“真厉害啊,这都不死!”
随后在李文忠一脸仇恨的目光中,两人转身潇洒离去。
走到一半,谢襄突然想起来,四天前!不就是自己去公共浴室洗澡那天吗,莫名奇妙的停水,锁好的门被人打开,与李文忠在走廊的相遇,他知道自己要去洗澡,所以,都是李文忠做的吗?谢襄后背一凉,李文忠竟也察觉到自己的身份了吗?
那又是谁把他锁在杂物间里面的?谢襄抬头看了看走在前方的顾燕帧,他逆光而行,阳光将他的影子打在地上,谢襄不禁微笑起来,原来,他那日跑到公共浴室是为了保护自己。
唇角一扬,又赶紧收敛回去,谢襄抬脚追上了他。
“顾燕帧,以后我负责照顾你的生活起居,你负责帮我隐瞒身份,好不好?”
顾燕帧一愣,脚步放慢下来,神情倨傲。
他有心想说句威胁的话,忽然想到谢襄软软依偎在自己怀里的模样,一时间竟也呆了一瞬。
谢襄见他不说话,便抬眼看他。
“废话,没挑明的时候我不也是这么干的吗?”顾燕帧原本不过随意答复一句,话说出口,忽然明白他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不禁有些感慨,低头瞥了那脖子细细,唇瓣粉红的女孩子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
微风拂过树梢,抖落了一地芳华。
谢襄算是与顾燕帧达成了某项“君子”协议,有他的照应,生活越发惬意,转眼间已经到了期末,日子就这样在与顾燕帧的吵吵闹闹之中消磨掉了。
这天来上课,便看到眼前的黑板上写着两个两个明晃晃的大字:诚信!
谢襄顿时有些激动了起来,努力了一个学期的成果终将在这次考试中完全呈现,挥洒的汗水都讲化作试卷上一个个令人满意的分数,她与同学们都将谨记教诲,诚信考试,以优异的成绩回报教官昔日的栽培!
当然,这是考试开始前的谢襄,而现在……
“谢良辰,你头低一点,挡到我抄沈君山的了!”
“谢良辰,你坐这么直,我纸条都丢不过去了!”
更有甚者,没错,就是顾燕帧,拿着一张试卷满教室的游走,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一名戴眼镜的男生身上,一张空白的试卷拍在了桌上,卷子上面还放着一张钱,眼镜男将钱收了起来,拿起顾燕帧的卷子就开始写。
谢襄看了看黄松一脸渴望的眼神,将自己手中写有答案的纸条轻轻丢了过去。
而此时的监考老师,依仗他60多岁的高龄,肆无忌惮的坐在讲台上呼呼大睡,他张着大嘴,打着呼噜,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水渍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明亮的光。
李文忠看着教室的纸条乱飞,表情严峻,拼命的咳嗽意图唤醒老师,却是徒劳无功。
这时,一团纸条自后方袭来,越过一排排头顶,径直飞进了监考老师的嘴里。
一时间,学员们屏息凝神皆是不敢有所动作,顾燕帧起身,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中走上了讲台,眼见他两手指缓缓放入监考老师嘴中,同学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将其吵醒。纸团一点一点的被拉了出来,顺带带出了老师的假牙。
同学们哄然大笑,窗外人影闪过,顾燕帧眼尖,神情一肃,急忙跑回了座位:“都安静,吕中忻来了!”
霎时间,人人皆是正襟危坐,笔走龙蛇,丝毫看不出他们前一刻还在疯狂的丢着纸条。谢襄难以置信的望着他们,心中暗暗想道:“这演技,已经堪比曲曼婷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只手搭在了门把手上,顾燕帧将纸条丢在了李文忠的桌上,随后同学们纷纷效仿,纸条如雪花般飘落。
门彻底打开,吕中忻一眼便看到了李文忠桌上堆积如山的纸条。
“你给我出来!”
“不是,教官,我……”
“出来!”
一声怒喝,终于惊醒了正在酣睡的监考老师,身子一颤,便从椅子上跌落下来。
吕中忻略带怒意的看向他:“你出去吧,这我来看。”
监考老师站了起来,纳闷的朝地上张望着:“哎,奇怪了,我假牙哪去了?”
全场沸腾,哄笑声盈满整个教室。只有吕中忻太阳穴上隐隐跳动的青筋,显示出他此刻的愤怒,李文忠这次要倒霉了。
考完试,便到了放假的时间。
尽管对校园生活和伙伴们颇有不舍,但到了假期,心情总是飞扬的。
清晨,便已有学生拎着行李陆陆续续的离开了校园。谢襄收拾好行李,准备去火车站,被顾燕帧一把抢过去,把那袋不轻的行李轻松扛在肩上。
“去宿舍楼下等我,我开车送你。”
谢襄见他今天似乎很不高兴,难得的没有反驳,乖乖的下楼去等着。
时至冬日,天气渐冷,前些日子下了一场大雪还未化开,棉絮一般的铺满了整个校园。
沈君山从宿舍楼里走了出来,他看了眼收拾整齐的谢襄,问:“要回北平了吗?”
他的声音很淡,和他的人一样,像是高山白雪,不可攀援。
但他的关心是明晃晃的,与别人相处时不同,他待谢襄,别样的亲近一些。
“嗯,12点半的火车。”谢襄回答,呼出的暖气在空中形成了一圈圈的白雾,随即飘散开来,没入一片苍茫之中。
沈君山看了看表:“时间有些赶,我送你去火车站吧。”
谢襄没想到他这么热心,刚要回答,顾燕帧将她拉到身后,眯起那双深邃的眸子。
“不需要,我送她。”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谢襄讪讪一笑,扯着自家不听话的小孩儿一样拉着顾燕帧,赶紧带这个炮仗远离战场。
沈君山一动不动,静静地站在原地。
“明年见呀,沈君山!”
沈君山保持着一个姿势,轻轻挥了挥手。
车子平稳的行驶在街道上,车窗外传来市井的吵闹声,卖菜的小贩,拉车的车夫都在竞相吆喝着,与窗外的喧闹相比,车内则是一片寂静。
谢襄偷偷的瞄了一眼正在开车的顾燕帧,这样安安静静的顾燕帧让谢襄觉得有些不安。
“今天天气还不错哈。”谢襄想破了脑袋终于找到一个话题。
顾燕帧瞥了她一眼:“要下雪了,看不出来吗?”
“是吗,呵呵。”
脸上的笑容已经僵硬,谢襄将脸转向车窗,默默的叹了口气,不明白他怎么忽然就生气了。
车子终于在一路尴尬与沉默中驶进了车站,火车进站的汽笛声传来,时间刚刚好。
谢襄站在月台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那个,谢谢你送我过来啊。”
面前那人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的打量着她,脸上写满了不开心。
“好像真的要下雪了,你待会开车小心一点啊。”
顾燕帧突然发怒,转身就走。
望着走远的顾燕帧,谢襄挥手大喊:“顾燕帧!今年,谢谢你啊,新年快乐!”黑色身影依旧脚步不停,嘴角却扯出一丝笑意。
“新年快乐啊,谢襄!”
唇边轻语化作一声声叹惜,融化在脉脉温情之中,至于那人听没听到,顾燕帧咳嗽一声,耳朵微微发了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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