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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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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曦里,一只苍鹰在高空中陡然收了翅膀,如陨石般坠落下来,然而在一定高度突然又张开双翅,以惊人的速度滑行,几乎贴着一些黄色的檐脊,掠入长陵的皇宫深处。

  自然界里很少会有苍鹰用这种惊心动魄的方式飞行,大秦皇宫也是飞鸟难渡,守卫皇宫的修行者不会任凭禽鸟肆意的在皇宫中飞翔。

  然而这只苍鹰浑身的羽毛有些朱红色,原本就不是自然界会有的正常颜色。

  大秦皇宫里所有的修行者也都知道这只苍鹰来自于皇帝身边的近侍。

  内阁之中,四名内阁阁老有些兴奋和不安的等待着。

  鹿山盟会结束已经三天了,这三天里,已经有相关鹿山会盟的军情通报源源不断的送入皇宫,加上墨守城和潘若叶已经回宫,身为内阁阁老,内阁之中地位仅次于两相的存在,他们已经知道了鹿山会盟里大秦王朝的辉煌胜利。

  但是此刻长陵城的绝大多数人还不知道这个消息,还在等待着鹿山会盟的消息。

  只是什么时候公布这个消息,以何种说辞来公布,则必须要等圣意决定。

  这样的消息公布之后长陵会变成什么样子?

  且他们现在已经知晓,李相追随着圣上去了鹿山,皇后和严相去了阳山郡,此时应该都在回长陵的途中,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此时的长陵的确是一座空城。

  兴奋和不安的等待终于得到了结果,当那只苍鹰掠入皇宫后不久,一名礼官奉着一道明黄色的帛卷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四名阁老开始奋笔疾书。

  一道道命令,不断的传出皇宫。

  一声声唱诺声不断在幽深的皇宫中响起。

  一片片惊喜至极的叫声和欢呼声响起,长陵开始沸腾。

  随着一道道惊人的消息的不断公布,长陵积压已久的压抑一扫而空。

  农夫的锄头砸了脚尖,厨子的菜刀割了手指,跳板上的挑夫摔入船与船之间的冰冷河水之中……几乎所有的长陵人乱了心神,几乎所有的长陵人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开始涌向街巷,山呼万岁。

  阳山郡竟已被强大的大秦军队收回。

  不只是阳山郡,连秦楚交接的巫山和鹿山一带,也皆归大秦。

  这是真正万人空巷的举国欢腾。

  就连长陵地下赌场里输红了眼的赌徒都走出幽暗的赌坊,在重见天日,双目刺痛流下眼泪的同时,听到传入耳中的消息,在振奋之余又头脑变得略微清醒,想到这些时日自己在赌场里面输掉了什么,做了什么的时候,这些赌徒又嚎啕大哭起来。

  地下赌坊也变得渺无人烟,分外清幽。

  在其中一间地下赌坊深处的某间静室里,依旧穿着男装的赵四静静的听着传入耳廓的山呼万岁声,听着就在外面街巷里的赌徒的哭号声,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她的师尊,以一人之力开辟了赵剑炉,以一人之力让大秦军队无法入城的那名男子。

  这个时候她觉得有些无助。

  ……

  即便是过年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欢呼声和山呼万岁的巨大声响,或许在整个大秦王朝的历史上也从未有过。

  一遍遍剧烈回响的声音震落了许多檐尘,传入了很多分外僻静的地方,甚至使得街巷和渭河里的河水都有些微微的震颤。

  在长陵防卫最森严的大浮水牢最里的一间牢房里,一些黝黑的锁链牢牢的锁扣着一个完全不像是人的人。

  黑色的,散发着一层奇异银色荧光的水淹没到他的胸口位置,黝黑的锁链就像是水里杂乱生长的水草一样,穿梭在他身体周围的水里,甚至都没有和他的身体有任何真正的接触。

  然而这些黝黑锁链本身就像是一条条强大的符文,牢牢闭锁住了这一方空间,强大的力量,甚至改变了这一片水域里水的性质。

  这些水变得异常森冷,深入骨髓的寒。

  他的头发就像是经年未洗涤的破旧抹布牵牵连连的缠在一起,遮住了他大半的身体,一直垂入到下方的水中,他偶尔露出水面的肌肤生满了各种各样的癣,且看不到有血肉的模样,好像肌肤下面就是枯骨。

  这样的外貌已经根本不算是人,然而他给人的感觉却就是一个人,因为他的气息就是一个人。

  有些人,不管变成任何模样,哪怕连五官都模糊,只是一种气质,就会让所有人觉得他比世上的大多数人还像人。

  “我不明白你到底还在等什么?”

  申玄站在水边的一块踏脚石上,沉着眼睑看着脚下的石头,缓缓的说道:“等到今天是这样的结果,你可曾满意?”

  并没有任何消息传入这间牢房,申玄也并未和这人提及任何有关鹿山盟会的消息,然而他知道只是凭一些声音和震动,这人便足以知道发生了什么。

  因为这人是公认的天下第一军师,公认的最为聪明的人。

  他是林煮酒。

  “你凑近过来一些,我告诉你我今天可否满意。”

  一声戏谑的声音从水中响起,传入申玄的耳廓。

  申玄眉头微微一跳,他微抬头看了水中人一眼,却是未向前方的踏脚石行出一步。

  “连上前一步都不敢,都担心中了我的什么计谋,还想借着这样的时机来乱我心神。”水中已经完全不像是人,就像是一棵生长于水中的杂乱水草,但偏偏又给任何的感觉便是一个高傲的人的林煮酒笑了起来:“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很可笑的事么?”

  申玄沉默了片刻,说道:“是很可笑,但我在石上,你却是在水里。”

  林煮酒笑道:“此一时,彼一时,说不定他日你便是浸在水里,我在上面看你。”

  申玄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道:“这有可能么?”

  林煮酒认真的点了点头,道:“应该很快了。”

  申玄的瞳孔微缩,一时不出声。

  “从来只有囚徒被狱官恐吓,却没有听说狱官被囚徒恐吓的事情。”林煮酒再次笑了起来,“不过我今天心情好,倒是可以告诉你一些事情。”

  申玄面色难看的看着林煮酒,他在大浮水牢这么多年,对于林煮酒自然极为了解,他当然不会认为林煮酒会告诉他什么有用的东西。

  然而林煮酒却是开口道:“骊陵君府完了。”

  申玄的呼吸骤顿,他的眼睛里瞬时射出异样的光焰。

  “如果现在派军去保护骊陵君府可能还来得及,否则的话,今日骊陵君府就彻底消失在长陵了。”林煮酒接着缓声道:“不管元武在鹿山获得了何等的胜利,但楚质子府却是不能说捣毁便捣毁的,这刚定盟约,自然要给三朝面子。”

  申玄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寒声道:“谁会在此时捣毁骊陵君府?”

  林煮酒微动,看了申玄一眼,道:“阳山郡对于长陵绝大多数人的意义不只是屈辱,还有刻骨的仇恨,你应该不会忘记那场大战里死去的大秦军人大多来自长陵和关中。”

  “胜利带来的是发泄。”

  顿了顿之后,林煮酒嘲笑般轻声接着道:“在觉得自己未必有对手强大时,即便是发泄也会有所控制,但当觉得对手已经被打倒时,这种发泄就往往会失控。”

  申玄细想这其中的话,背心越来越寒,但是他还是摇了摇头,“这无关我的职责。”

  “如何无关?”

  林煮酒的声音里却又充满了戏谑:“你一开始便被我引偏了念头…你光被我带着,听我说骊陵君府会被捣毁,你不曾想,我在骊陵君府之前便已经被关押在这里,我都未必知道有楚质子,又怎么知道有骊陵君府?”

  申玄的身体猛的一震,脸色骤然变得苍白起来。

  这些年除了数人,根本没有人能够见到林煮酒,而那数人在场时,他也几乎都在场,根本不可能提到骊陵君的事情。

  他是如何能够知道?

  “我会读心。”

  水声一响,林煮酒抬起了头,纠结的发带起了一缕缕的水花,“我能够从人的眼睛里看出他内心藏着的东西,看你也是一样,所以这就是我昔日战无不胜,料敌先机,知人所想的秘密。”

  申玄陷入巨大的震惊之中。

  但是数息之后,他却是愤怒了起来。

  “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什么读心术!”

  “你是想攻心!”

  “你以为我会受你的言语影响么!”

  他愤怒的声音在水牢中回响。

  林煮酒却只是看着他,微微的一笑,道:“读心术自然不存在,但你以为你能得善终?你以为真如元武所想,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和往常一样,申玄的心中再度生出莫名的恐惧。

  林煮酒有些话荒诞,但有些时候只是承认荒诞,但接下来跟着的一些话,却往往如寒针般刺入人心。

  最为关键的是,在过往许多年里,林煮酒说过的很多话,却纷纷变成事实。

  申玄和往常一样,不再多说一句话,决然转身离开这间牢房。

  (需要思考的时间太多,所以一章就足足写了四个小时,落笔其实不到两个小时,抱歉…这么晚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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