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京城里吵嚷着,硬说山东的白团来了,其实那里有的呢。原来日本和印度的兵,已攻进西城来了。当京城里义和团正在愈闹愈凶之际,各**舰,都纷纷开到大沽口,齐向炮台进击。直隶提督聂士成,川军李秉衡,陕军马玉昆,一时那里抵挡得住,都望后退败至于那些义和团众,更消得一闻枪炮,早已各自如鸟兽散了。聂士成领着兵马,奋勇冲锋谁知炮弹飞来,打得脑袋浆迸裂而死。李秉衡见全军覆没,便自刎而亡。那马玉昆便单骑败走了。大沽炮台失守。英、美、德、法、日、俄、意、奥等八国联军,进了天津。由德国舰队司令瓦德西,为联军统帅,向北京进迫。惊耗传来,风声很紧。直隶总督裕禄,便服毒自尽。各国联军已由运河进占通州,神机营派兵出朝阳门迎敌。京城人民,万分惶恐,纷纷向外城逃避。那庄王澜公等所率领的义和团,虽声言去打窦家堡城教堂,其实也是乘势逃走了。七月十九日京师各城门,一律关闭,八旗兵丁,都上城防守。二十日上午日本军已到,攻打朝阳东直二门,印度兵攻打东便门。枪炮弹如雨点纷飞,董福祥的甘军便出城逃走,武卫中军,也不知去向。二十日夜,日本兵由朝阳门水关攻进,印度兵由东便门攻入。那八旗兵丁,尚与洋兵巷战。二十一日早,东半城大街小巷内枪炮不绝。天到午刻,东华门地安门一带,又有旗兵与各国联军混战。日本兵在西单大街上架起炮,往南打宣武门的城楼,印度兵也在街上放哨。这且不表。且说西太后在联军攻打东直朝阳两门的时候,端王、李莲英等又商议,要想善后之法荣禄这时可真急了,忙进宫来,奏知太后。在那当儿,太监们又时来说道:“老佛爷,大事不好了,外国兵已到了城外,正要架炮攻城啦!”
太后大惊失色,不觉急得手足无措起来荣禄奏道:“事已急迫,终不能听外人进来蹂躏,奴才的愚见,还是御驾出京的好。”
太后垂泪道:“匆促的时候,叫我望那里去呢。” 于是大家会议起来,这时又有庆亲王匆匆忙忙地走进宫来,形色仓皇,也来不及行礼。便对太后奏道:“朝阳门已然失守,日本兵攻进来了。”
荣禄一听,忽然触动灵机道:“请太后出西直门去,较为稳妥。”
太后也失了主张,又听得枪炮之声,愈来愈近,太后忙叫人备车。李莲英奏道:“黄车不便行路,别的车辆,恐赶办不及,现有载勋的车辆。” 老佛爷一面又派人到瀛台,通知了光绪帝,并将宫中嫔妃,一齐召集。不多一刻。只见光绪帝皇帝朝服齐整地走进来,太后道:“傻孩子,你还是这样的打扮吗?”
光绪帝不慌不忙地奏道:“子臣请太后额娘以祖宗社稷为重,愿留守京师,维持大局,子臣即刻到各国公使馆去。”
太后惊道:“你此时前去,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光绪帝坦然奏道:“他们是文明国的人,对于邻邦君主,决不至于加害的。而且子臣一到公使馆之后,便提起议和,也容易入手了。”
太后忙拦阻道:“你就要去,也不在这个时候,试问你这时到公使馆去,算是认罪呢?还是去议和呢?真是毫无理由,何必去冒险啊!”
皇帝听了,仍是要去。这时珍妃也来到了,站在一旁,见皇帝这样爱国爱民,心中自然感动,也忙跪下来奏道:“老佛爷自然是让皇帝去的好。”
太后道:“已然到什么时候了,外面这般的危险,还不快快走呢!我们可不能被洋人捕去待质。”
光绪皇帝还是不肯起来,西太后命载漪将皇帝扶起,先行上车,载漪扶了皇帝出宫,珍妃奏道:“老佛爷一走,难道说所有各客女就没人照管了吗?”
太后冷笑道:“你愿意留在宫内?这更好了。”
李莲英低声向太后耳边,说了两句话。太后又对珍妃说道:“依我之见,此刻我们仓皇出奔,你是青春女子,在路上又诸多不便,若留在宫内,更恐怕受外人之辱,我不如赐你一死,以全你的名节吧。” 珍妃见说,晓得自己不免于难。便垂泪奏道:“奴才已蒙老佛爷的恩典,不必再说了,但是皇帝乃一国之君,万不可离京远去,否则京内无主,大局将不可收拾了。”
太后道:“国家大事,不是你能知道的,时候不早了,我要走了。” 说罢,就命崔太监将珍妃用绒布包裹起来,往后宫井旁推去。珍妃此时,放声大哭,向北叫道:“皇帝!皇帝!奴才再不能见你了!”
太后道:“你既不愿走,为什么又这样怕死呢?”
珍妃说道:“我死不足惜,恐怕皇上也难免被你们所害。”
崔太监不由分说,挟起珍妃就跑,跑到后宫井边,就将珍妃抛下井去。瑾妃在太后身旁,眼看着妹子如此结果,不由得呜咽起来,太后喝令禁声,快些同行,便一齐改扮民装,要逃出宫去,后人有诗,吊珍妃云:莫问宫廷景寂寥,丹枫亭畔众芳娇,花含醉态迎残照,柳带啼痕耸碧霄;昔日题诗随水去,只今枯井黯魂销,可怜唱到哀蝉曲,环翠空归未可招。太后杀了珍妃,便急急忙忙,更换衣服。这时大公主已拿出一件蓝布长衫,递到太后面前奏道:“奴才昨天晚上,就赶紧预备好啦,这件布衫,凡是贴边之内皆藏着密排的珍珠请老佛爷快些换吧。”
太后点头,忙将布衫换上,头也赶不及梳,当时将一块青绸子,包在头上,一瞧上去,简直像个逃难的老婆子。太后打扮好了,皇后及大公主格格们,都是随便改扮,装做贫民模样。太后带了端王载漪庄王载勋,及大阿哥溥俊等,出了神武门。皇帝也赶到了,只见皇帝身穿一件旧灰色布袍子,套着青缎马褂,腰间系着布战裙,带着一口鱼皮刀。庄王载勋的桥车,停在门外。庄王奏道:“请老佛爷坐奴才的车吧。” 太后便命皇帝墩底,自己坐在当中,大阿哥跨着车沿,娘儿三位坐上车子。皇后率领大公主、瑾妃二人,坐着一辆破敞车;端王、庄王、李莲英等骑马。其余各格格们,也有府中派来的车子候着,却是破旧不堪,一齐上了车。荣禄赶到太后车前请训,太后吩咐道:“咱们一走京中的事,都由你暂时维持,至于外兵进城与否,终须到议和的地步,你可拟道谕旨,召李鸿章进京,与奕匡同为议和全权大臣,待和议告成,咱们再回鸾吧!” 荣禄领旨退去。太后等的车马,便直奔西门。出了城门,早有马玉昆的亲兵四五百人,在前接驾。这是荣禄预先安排好的,令他们保护车驾前行。徐徐而进,直向南口而来。走了四五百里,见一路上尽是荒烟蔓草,茫茫一片,竟不见有一家村店。又因仓皇出奔,未带食物,太后与皇帝只好忍饿而行。可是那些车夫都不住地喊叫,停着车子,不肯前进。太后无可奈何,只得再三安慰他们,使他们勉强前去。太后到这时,反向执鞭之士,苦苦乞怜。虽说是天数也是他孽由自作啊!于是又走了二三十里,才到一所村庄,名叫贯市。车马停住,那些太监宫妇们早饿得倒在车上了。太后见了,不觉恻然。就命李莲英到村中求食,说是京中逃难的官眷,因为逃走时太匆忙了,忘记带食物,求村民们借些食品,将来回京,自当重报。那些村民,见太后一班人,都是愁容不展,却不失华贵的气概。便把米饭之类,争献上来,那些太监宫女们,本是饿极了的,一见米饭就狼吞虎咽地吃得干干净净。光绪帝和瑾妃也还吃了一点。只有太后及皇后二人,是娇养惯的,如何能吃这粗糠的东西,不由得流下泪来,对皇帝说道:“咱们在深宫之内,那知民间的疾苦,你瞧他们以这粗糙的东西充饿,咱们天天吃的是山珍海味,还嫌不好,到了今日,方知物力维艰了。”
说着就掩面呜咽起来,皇帝等连忙劝住。这一夜便宿在贯市镳店之内。次日临行,李莲英向村民商量,代了两驮轿,太后及皇帝换了驮桥。这时太后因鸦片烟瘾大发,更兼一日一夜未进饮食,已卧倒在驮轿之中。傍晚到了怀柔县,肃亲王等二十余人均已赶到,知县吴永进燕菜席,两宫到此,才得一饱。吴永将圣驾接入衙门,将上房让出,备太后皇上安息。知县夫人又替太皇梳发。李莲英去寻了副鸦片烟具来,是根竹筒,安着一个泥斗。那烟灯也污秽不堪,太后无法,总算过了瘾,一夜无话。次日太后等的车马,又向前行,走了半日,忽然马玉昆的五百名兵丁,一齐鼓噪起来太后此时好比惊弓之鸟,吓得面无人色,忙叫人去问,才知马玉昆的兵丁,连日保护圣驾沿途的粮食,都是自己带来的,现在粮食已完了,所以不肯前进,在那里争闹。太后闻奏一时想不出法子来,只得命皇后嫔妃们,把头下所戴的钗钿,全拔下来,犒赏了他们,才好安然无事,这样的朝行夜宿,又走了两日,才到宣化府。太后就在宣化府署中驻跸。这时陕西巡抚岑春喧由西安赶到宣化勤王,太后大喜。那王文韶等一班京内大臣,也来了不少。太后对岑春喧哭道:“卿不辞劳苦,远道而来,我若回銮之后,决不负你患难相从之意。”
说罢,痛哭不已。岑青喧由此感激,便竭力保护皇驾。当晚太后开了一次御前会议,颁布三道上谕:一是叙述此次拳匪肇事的原因;一是除派庆王奕匡、荣禄、徐桐、崇绮留京办事之外,又加派昆冈裕德庆等留京办理。一是派李鸿章为议和大臣,准其随便行事,所有应办事宜,着李鸿章等迅速办理。同时光绪皇帝又下了一道罪己诏,这罪己诏的意思,无非是自己认错,以图挽回时局。太后及皇上等在宣化驻了三日之后,又起程向太原府而来,到了太原,以巡抚衙门为行宫,一切供张物品,均系纯皇帝游幸五台山的旧物。又经山西巡抚毓贤,预为收拾,居然灿然如新。太后大喜,便在太原住了十日。太后因一路上劳顿异常,又受一番惊吓,未免有些不豫。由毓贤荐县丞叶承嗣诊治。进了一剂和胃舒肝汤,太后的病,稍觉痊愈,不过京中的消息,还是十分险恶。太后心中,很为不安。这时李鸿章,奉了圣旨,便先到上海,与各国领事,交换一番意见。然后再微服入京与各国公使相见。还时八国联军的要求,还是十分的苛刻。德国大将瓦德西,就住在皇帝宫中。地方情形,还不安静。李鸿章用了些手段,将秩序暂行维持,一面与各国开始和议一面又电奏皇太后皇上,声明各国对于两宫,非常尊崇,敬请择日回銮,以慰天下之望。张之洞又会同各省督抚,奏请回銮。太后接到表章,心中仍是犹豫不定。李莲英奏道:“老佛爷此时万不可回京,因为外国人都知道,老佛爷曾赏义和团的银米,恐有别的枝节,不如请老佛爷驾幸西安,再行从长计议。”
太后点头称是。就决定到西安去了。正是:血埋枯井悲何限泪洒深宫恨有余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