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在吉祥公主身后,亦步亦趋。她见我如此懈怠,招了两个宦官推着我走,那架势,跟对待犯人并无二致。
其实,吉祥公主主动提出去看参加殿试的书生们,我内心还是有点小激动的。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见过晏卿了,颇为挂念他,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因有人在背后助力推我,很快我们便到了文华殿。
确切地说,是文华殿外抄手游廊的一根粗柱子后面,前面还有一株桃花朵朵开的桃树挡住了。此处作为偷窥之地,真是极好的。
因时近日落,不少书生接连从文华殿走出。
吉祥公主原本雀跃的心情,待看到没几个长相能入眼,如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凉水,觉得颇没趣味,囔囔着要走。
我只好耐心安慰她:“公主,现在还没考完试,有些人没出来呢。万一后面有翩翩公子哥出来,而你走了,岂不是错过了大好机会?”
能把看帅哥说的这么理直气壮,我也是佩服我的厚脸皮。
“三宝言之有理,咱们就在这里等着吧。”
原来,吉祥公主跟我一样,都喜欢看帅哥!
已有宫女递上一把瓜子,吉祥公主一边磕瓜子,一边看那些书生们。
大多平庸之色,直到看见了他。
那男子穿着浅蓝色直缀上绣着绿竹暗纹,五官俊秀无比,眉眼毫无瑕疵,他目视前方,带着微笑,嘴角弯出一个极好看的弧度,犹如春日里的微风。
毫无疑问,他是晏卿。
平常他也是带着笑意的,但我自小跟他一起玩,知道他今日应该发挥正常,考得不错的。
“公主,你看那个浅蓝色衣服的男子怎样?”
“真好看呐。”
吉祥公主的眼睛都看直了,又道:“世上也只有他配得上温润如玉四个字。”
那眼神,那表情,满脸分明写了爱慕二字,吉祥公主这是看上晏卿了?我不知该欢喜,还是难过,亦或者不悲不喜当好宦官?
我喜欢晏卿,晏卿也喜欢我,在两个月前还是确定无疑的。入宫前的两个月,我那奸臣爹替我搞身份,又找人教我如何行事像个如假包换的宦官,白天有些忙碌,但我也三番五次的抽出时间去找晏卿。
然而晏家家丁说晏卿闭门看书,谢绝访客。
我也仅是个访客而已么?
我不断安慰自己,等晏卿考完殿试就好了,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两小无猜的。今日见他从文华殿走出,那带着微笑的自信,却让我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痛苦感。
两个月不见,我成了皇帝身边的实习贴身宦官,而他呢?后天揭榜,他要是金榜题名,就会入仕,成为官员。难道有朝一日,在太和殿里,我站在皇帝身旁,而他在台阶下与文武百官一样,仰视在皇帝身边狐假虎威的我么?忽然,我有点坏心眼,要是他没高中多好啊。
我不太善于想这些头疼的事,不断安慰自己不想就好了,不想就没事了。
“皇兄出来了。”
吉祥公主已跑出去,那抹玄色身影,不是皇帝还能有谁?跟吉祥公主度过的这大半天,真是太逍遥自在了,我实在是不愿意,给那么难伺候的主——皇帝,当贴身宦官。我脑海里冒出一个天大的想法:我去给吉祥公主当贴身宦官,至于皇帝的贴身宦官么,就像吉祥公主昨天说的,从她宫里头找出一个伶俐的宦官。
“吉祥,你怎么来了?这里人来人往,你一个公主抛头露面的,合适么?”皇帝语气略带些指责,但我能听出来,这并不是那种真的训骂,带有一点点宠溺。
吉祥公主摇着皇帝的手臂,道:“皇兄,我闲的无聊,就来看看。”
皇帝锐利的眼神看向我,“他没好好陪你玩?”
我扑通一声跪下,这文华殿外铺的是实打实的青砖,疼痛从膝
盖传遍全身,我只能忍住。“奴才该死,皇上饶命。”
吉祥公主忙道:“皇兄,瞧你把三宝给吓得,他陪我玩了,去御花园编了两个花环给我,你没看到我都戴在头上了么?”
皇帝的脸抽了抽,没说话。
吉祥公主嘟着嘴道:“皇兄嫌我戴的不好看?”
“你身为一国公主,金簪发饰数不胜数,何必戴这些难登大雅之堂的花环?”
我很受伤,未入宫之前,我、晏卿和孙郁三人每次去踏青,我编了花环,他们无不交口称赞。
吉祥公主也气的跺脚,“皇兄,你真是太过分了!我每日戴那些簪子也有些腻味了,戴花环就像个村姑一样不入流了?”
普天之下,也只有吉祥公主敢对皇帝这么大喊大叫了。
皇帝头一次无言以对。
吉祥公主真是厉害,我默默替她点了一百零七个赞。只是,她若能注意到我还忍痛跪在地上,我会毫不犹豫再点一个赞的。
“皇兄,我看上了一个男人。”
吉祥公主这句话一说出口,我在心里祈祷:那个被吉祥公主看上的男人,千万不要是晏卿啊!
皇帝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后恢复如常,“哦?”
“皇兄,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一见钟情?”
吉祥公主娇羞的低下了头,脸蛋上出现两坨红晕。
“朕那里有所有参加殿试生员的画像和资料,你要不要去看?”
吉祥公主立刻欢呼道:“好啊,还是皇兄对我最好!”
“那你把头上的花环丢了。”
“哦,好的。”
吉祥公主毫不犹豫的把花环摘下,扔在了地上。她和皇帝两兄妹在一堆人的拥护下,慢慢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外。
我这个被两人视如空气一般的人,将两个花环捡起,晃悠了两下才站了起来,膝盖好疼。晏卿能不能靠自己的实力考中三甲,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晏卿,被吉祥公主看上了。若是皇帝觉得晏卿家世还可以,便会下旨赐婚。到时候,我要称晏卿——驸马爷。
我的右眼皮跳得厉害,脑门也很疼,心一绞一绞,好似被人用很钝刀割了一样。
我是谁啊?当今皇帝身边的贴身宦官,眼下做一个护膝才是我该想的正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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