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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话乡情爱叨翡翠簪 诛盗首飞斩鸳鸯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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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黛玉登舟,送亲船只离了码头,行到三十里之外还要远送。林老太太吩咐家人坐了小船分赴各船上阻止,便挽了黛玉的手道:“我为家里走不脱身,不能送你到京,底下不知几时再得见面,盼望音信常通,稍慰远念。”黛玉亦安慰了婶母几句话,各各垂泪。黛玉又把他兄弟搂住亲热了一会。林老太太道:“你兄弟年幼离不开我,等他大了几岁去看姊姊。”说着,就要过船与女眷们一路同回。黛玉含泪送出舱外,被婶母拦住,只得止步,看丫环们扶着太太,家人媳妇抱了公子一同过船,洒泪而别。黛玉回身进舱,留心那一盆泪草,安设妥当,鹦鹉架亦悬挂舱中。两边上起吊窗装上玻璃扇,观玩野景,岸柳垂丝,和风澹荡,正是艳阳天气,淑景怡神。
  行了数日,已到清江浦起岸地方。因系奉旨完婚进京船只,不怕各闸留难,是以径走水路图其安逸。王府差官急于覆命,便要舍舟登陆,赶紧进京。荣府家人分了几个随着差官前站先行。那时包勇在船听见,也想起岸,因宝玉嘱咐,不敢离开。
  林府总管向来认识包勇,邀他搬到自己船上,一同照应渡过黄河。
  行了几天,到山东地界,路渐旷野。船上无事,众家人媳妇问起紫鹃,知道姑娘的生日是二月十二已过去的了,那时正值事忙,家内无人提及。如今在船上闲暇无事,便派起公分来与黛玉补祝。紫鹃告诉了黛玉,由着他们各船上知会了,该用海菜、果品、酒面等物,伙食船上原来无物不备,因醵金庆寿,要尽各人的悃忱。唤买办头带了几个人坐着小划船飞风上岸,置备酒席上一切应用的东西,并请佛马、香烛等件。不一时买办齐全,赶上大船交代明白。两府家人都递手本上船叩喜,家人媳妇一齐过黛玉坐船。
  船上供了西池王母、南极仙翁,点起红蜡,船板上铺了红毡与姑娘磕头,便叫那一班小清音过船,说这十二个女孩子,都是苏州买来的姑娘,还没有听过他们的曲子,叫来热闹一天。
  黛玉见这班女孩子在面前黑鸦鸦的站了一堆,年纪统不过十三四岁上下。一个唱小生的叫庆龄,唱小旦的叫遐龄,更觉灵动可爱。紫鹃笑指庆龄道:“姑娘瞧他,不像芳官吗?可惜芳官出去了,不然到那里叫他们拜姊妹才好呢。”当下摆开场面,先唱了《八仙庆寿》,就拿脚本送来点曲。黛玉点了《扫花》、《三醉》、《游园》、《惊梦》,唱起来果然歌喉清脆,逸韵飞扬。这坐船宽大,添了许多人并不见挨挤。一面吹唱,几号船只随帮照常行走。黛玉正在静听怡情,望见玻璃槅扇外波光云影,一时耳目俱清,比上年回来时候别有一番光景。欢娱日短,又早是泊船时候,那女孩子还上来点曲,黛玉道:“难为你们唱了一天,回船去歇歇罢。庆龄、遐龄在这里陪我吃饭。”
  那管班女人自领孩子们过了船,陆续二十余号船一排停下。
  这里河面宽阔,两岸垂杨似系住了一轮落日,反照迷离。
  远近望见村墟里炊烟起来,一时随风飘灭。黛玉想起香菱讲的诗句,配这一会的晚景,真是诗中有画。他说见了诗倒像又到了那个地方,我如今到了这个地方,触景又想起他讲的诗来了。
  黛玉正在出神,媳妇们早已端上酒席,各人敬了酒,叫庆龄、遐龄多敬姑娘几杯,又唱了两支曲子。黛玉问他们:“住在苏州那个地方?”庆龄道:“我家住在虎阜。”黛玉道:“虎阜我也到过呢。”庆龄问道:“姑娘为什么到那里去?”黛玉道:“那一年从京里回到南边送老爷的灵枢,到苏州厝在虎阜山背后,还记得耽搁了两天才走的。”庆龄瞪着眼看了黛玉一会,笑道:“这样说,姑娘我还见过。老爷、太太的灵枢都厝在山后,就是我家看管的。到上年迁回扬州安葬,我妈妈还说起姑娘的。”黛玉听了因是乡亲,又念他家里照看了父母灵柩多年,恍惚那年也曾见过那女孩子,他年纪还小,如今离乡背井出来,因怜生爱,便从头上拔了一根翡翠簪子给了庆龄。
  又叫紫鹃拿两件金玉插戴分给他两个,紫鹃也给了他们些东西。
  这里送酒,各船上都有席面,大家高兴,猜枚行令,点起灯烛,照耀辉煌。标杆上扯起红灯,只见岸上来了两个人,提了一盏小小灯笼,投进一个四页的大红手本,上写某路某营守汛兵丁某某等叩贺鸿禧。当下赏了他们喜钱,汛兵谢赏,便说:“前面一里多路就是卡房,我们自然在这里支更守夜,还要爷们各船上留心一点才好。”众人因二十多号船堂堂标着旗号,虽然地方僻野,还怕什么?都喝得酩酊大醉,各自睡了。
  这里黛玉因庆龄们殷勤,多劝了几杯酒,点景用了些饭,爱着月色步出舱来。见风已转了,四野里云头推起,遮得月色朦胧,觉身上微凉,便回进舱来叫春纤取过清水,自己灌溉那盆泪草。沉思默默,相对忘言。紫鹃站在旁边道:“姑娘你瞧他发了宝光,果然比别的草不同,怪不得眼泪叫他泪珠,原是珍贵东西。可惜姑娘那块手帕子撩在火盆里烧了,留着他还要变花蝴蝶飞出来呢。”黛玉微笑,啐了一口,暗想:“宝玉是荀令、黄涉一流人物,不是情到海枯石烂不磨的地步,如何能感应草木?从小这几年来,他也陪着我淌了无数眼泪,点点滴滴,都和那些落花片儿拌和了送在埋香冢上,当真不知发出怎样的奇花来呢。”黛玉想了一会,紫鹃因春天夜短,便催黛玉安歇。再说这夜各船上酒醉熟睡,竟闹出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来。
  因王熙凤下江南的时候,张华错认凤姐作尤家二姐,跟了三天,闹了一回,被荣府家人喝打开了。他心还不死,不敢明随,只是暗跟,一直跟到扬州。打听得琏二奶奶与林府说媒,姻事成了,就要送亲进京,妆奁丰盛,颇有赀财。他本是一个无赖之徒,向在京中结识几个朋友都是鼠窃狗偷,也有剪径为生的。
  今在扬州遇见,各道来由,便勾通了山东一伙巨盗,尾随林府送亲的船走了几天,不敢动手。这一天见泊船的地方荒野,虽离前面营汛不远,料这四五个汛兵济得恁事,打听船上的人都因庆寿开筵喝得大醉,那为首的两臂有千斤之力,武艺高强,敢来觊觎这二十余号官船的行李。
  时交二鼓以后,便齐集数十人,坐了划船隼飞荡桨而来,各持器械先扑那有重载的船上。首盗飞踪上船,打开舱门。这船内正是包勇同林府总管在里头,也因多饮了几杯酒,睡梦中听得舱门响动,包勇惊醒。灯光中见强盗一拥而入,一时未备兵器,难以空拳架格。正在筹思无计,才坐起身,那为首的提起扑刀砍来。包勇闪避,自分性命难保,只听飕的一声,见后舱木板上飞下一道白光射到强盗面前,那强盗登时跌倒。包勇便夺取盗手扑刀,格杀众盗,大声嚷喊,惊起本船水手并各船上的人应声拿贼,岸上巡逻的汛兵也拿着挠钩立在船边和声呐喊,也有在远处施放鸟枪吓贼的。贼人见势头不好,各自逃散,受伤的几个强盗都被捆缚。一面点灯照看这盗首,已经气绝身死。包勇见林府总管还蒙着头缩做一团,便笑着叫他起来。回视挂的鸳鸯剑,已出鞘一尺有余,才晓得这道白光所由来,包勇重把鸳鸯剑入鞘。
  当下林府管家一齐起来,议论报官,就把带伤的几个人交给汛兵,汛兵不敢接手。包勇楞着眼道:“你们平日一天三分三六分六支的皇上家钱粮吃了,派你们在这里守汛,不说你们不能擒拿贼盗,连这几个半死不活的人交给你们还要推三阻四。你没有眼珠子?瞧着标杆上,我们是奉旨进京,克期要到,那有闲工夫在这里打劫盗官司?”那汛兵陪笑道:“大太爷不用生气,不是这话。我们武营里原有捕盗之责,拿住了要送有司官衙门里审办的。这死的死了,那几个带伤的小心经由着也不怕他跑到那里去。大太爷你没瞧见来头,我们在岸上看得清,来的船不少,他们怕拿住的人到堂上供出伙伴来,打听在城里解的时候,截在路上劫夺了去,寡不敌众,如何抵挡得住?我们这几个穷兵,没身家有性命,委实耽不住,求大太爷方便多派几个人,我们跟着,把拿住的强盗往县里一送,等太爷来验了尸,府上的事,只消问了几句话,立刻标签去拿逃犯,这案就完结了,也没有多耽搁的工夫。”众人听他说话近理,等到天明,派了人带同汛兵解送盗犯。一面吩咐众水手先自开船,等他们随后坐了小船赶上。那地方官见拿住盗贼是抢劫荣国府迎亲船只的,立刻坐堂讯供,把拿住的带伤伙盗收禁,会同营汛到失事地方踏勘验尸录供,令荣府家人自回。后来又缉获了十余人,张华亦在其内,把上船行劫的几个人,按强盗不分首从律,即行正法,其余都问了外遣。此是后事,表过不提。
  这里黛玉到辰牌时分才睡醒起来,知道昨夜有上盗的事。
  接着众家人媳妇都过船请安压惊,说起“昨夜三更天,听见嚷喊,推开吊窗,望见姑娘坐的那一号船头上明明有个穿白衣服的女人,手里像拿着树枝子。这些强盗上船去,一个个都打下水来。头里吓昏了,只说姑娘船上那里有这一个大胆的女人,穿的衣服颜色也不对,后来才明白,这定是一位菩萨来护佑姑娘的。到了京,还要替姑娘烧香去呢。”黛玉听说,知道是白衣大士慈悲感应,由平日虔心礼拜所致,便道:“怎么我夜里一些儿不听见什么响动?”那媳妇道:“姑娘睡得夜深了,春天困倦好睡。倒是没听见的好,省得耽惊吓。”紫鹃道:“我们也到今儿起来才知道的。”众人又陪黛玉讲了一会话,仍过船去了。
  黛玉因在舟中无事,时叫庆龄们过来唱曲消遣。一日庆龄唱了一套《琴心》,黛玉想剧本戏曲都被改坏,我从前看过的《西厢》,原因词曲艳丽,真可为才子之书。读《西厢》者,须略其事而咀味其词。谓《西厢》为淫书,是不会读《西厢》者。记得我行令说了一句,宝姊姊劝我说:“闺阁中不宜看此等闲书”,未免有买椟还珠之见。不表黛玉心中思想,再讲紫鹃不懂文义,但觉悠扬入耳可听,高兴起来,叫遐龄教曲。遐龄便与他拍了一套《规奴》,又拍一套《扫花》,紫鹃心灵,不到十来天便能上笛。黛玉在旁静听,也顺口熟了,叫遐龄吹笛,自己按板也唱了一套。庆龄笑道:“听姑娘同紫鹃姑娘比我们唱的好呢。”于是藉此消闲,不觉篷窗寂寞。
  那船上受了这番虚惊,沿途分外小心,催赶水手人等赶紧行程。一路闸口,先有溜子下去,随到随放,不敢留难。一直到了张家湾起旱,黛玉坐轿,紫鹃等坐两肩小轿随身伺候,其余人等同行李分别上了驮轿车辆。因一时雇不出许多车子,添了一百余头骡驮装运。荣府早已得信,即忙派了家人媳妇远远出来迎接。轿子进了公馆,见房屋已修葺得焕然一新,请黛玉在东院花厅套间内住下。两府家人时常往来请安道喜。黛玉命紫鹃坐了车进荣国府来,先到贾母、王夫人处请了安,又往李纨、凤姐、姑娘们处逐一走到。紫鹃不敢停留,各处拉拉扯扯,问了这件又问那件,此时紫鹃一个人倒像在海外出使封王回来似的。早饭后进去,直至傍晚才得脱身回来,便把与各人问答的话约略回了黛玉一遍。黛玉便问:“可见晴雯,袭人两个?”
  紫鹃笑道:“从上头老太太起,一直到底下这些姊妹们,拉住我说话的,像我出去了几年回来的光景,一天没有住嘴。晴雯、袭人都没见,我问晴雯,人家说他出去了没有进来。”黛玉点点头,又问:“还见什么人没有?”紫鹃答道:“听说宝二爷出门拜同年去了,也没见他。”黛玉脸泛微红道:“谁又问他呢!”便回过头去调弄鹦哥。这里并无可记之事,书且按下。
  讲到贾母听见黛玉到了,比从前黛玉幼时打发人去接的光景更加悬切,恨不得立时见面,又不便自己出去看他。想起湘云这班小姊妹应该来了,便叫琥珀到凤姐那里去“问问史大姑娘这些人去请过了没有?为什么还不来?”琥珀便到凤姐屋里,只见那几个管事的媳妇往来不绝回话,凤姐与尤氏两个人正在忙乱。一时林之孝家的来回:“临昌伯府里、景乡侯府里都来送礼。”先呈了礼单上去,因贾母嫌烦,预先吩咐各处送礼的,只看咱们先前送去怎样收受璧还,照着行事,不必呈与贾母过目。就是王夫人也说过不用件件去请示,只叫同着珍大嫂子酌量办理。当下凤姐与尤氏作主,该收的收,该璧的就璧了。接着吴新登家的来回,荣禧堂、荣庆堂同各处该换的铺垫、桌靠,并请客酒席上用的茶酒杯箸器皿,各色灯彩,都要领出去,交给各项管事的人接收登帐。凤姐便叫平儿取出各处钥匙,同吴新登家的引着众人领龋这事没有发放完毕,赖升家的早又等着回皇亲、郡主、王妃、福晋、太君各位诰命的请酒,应该请那几处,等里头定了,发出单子去,帐房里好照着发帖。
  凤姐道:“这倒不用忙,那些客气的女眷,总要等宝玉完姻之后再请。等查了老太太八十岁生日的请酒单,再看这会子送礼簿子上该要添补几家子就是了。你说起请酒,倒有一件为难的事,还得与太太商量呢。”
  说着,见琥珀站了好一会,便笑着问道:“我倒忘了,你有什么话吗?”琥珀道:“我瞧着二奶奶正忙呢,老太太叫问问,这些姑娘们都去请了没有?”凤姐道:“前儿老太太吩咐了就去请的,他们都说今儿来呢。”话未完,只听得院子里老婆子们回道:“大奶奶家两位姑娘同史大姑娘、二姑娘都来了。”
  一时进来见礼让坐,凤姐笑道:“你们倒像约会了来的。”
  说着便指琥珀道:“你们瞧,不是老太太惦记,赶着叫他来问呢。我也不留你们喝茶了,快同他去见老太太罢,我这里再打发人去请四姐、喜鸾呢。”琥珀道:“我这一趟算跑得有功,身还没转,姑娘们倒都来了。”
  说着引了湘云们一路说笑去见贾母。探春、惜春也在屋里,大家相见坐定。贾母道:“林丫头到了,大后儿就是宝玉完婚的好日子,你们该早些过来,大家热闹几天。向来和林丫头都在一搭儿玩惯的,林丫头自然惦记你们,该出去瞧瞧他,照旧的玩玩笑笑,有什么使不得?林丫头一个人在那里也怪冷静呢。”
  湘云道:“昨儿听说林姊姊到了,就是老祖宗不打发人去叫,我们也急的什么样似的要来的。这会儿就去瞧林姊姊。”说着,见屋子里没有岫烟,便叫翠缕:“去拉了邢大姑娘来,说姑娘们都在老太太屋里等着,请邢大姑娘换了衣服同去瞧林姑娘呢。”
  翠缕去不多时,同岫烟来了。先与贾母请了安,见过众人,便问:“林妹妹几时来的?在那里住呢?”湘云道:“我们外边都知道了,你倒不像在里头住的人。”
  说着,便辞了贾母,各带自己的丫头走出院外。鸳鸯叫小丫头连忙去告诉了凤姐,派几个媳妇跟着。到垂花门上了车,径往黛玉公馆里来,到仪门内下车。早有林府家人媳妇出来接应,引了湘云、岫烟、李纹、李绮、迎春、探春、惜春一众人走进黛玉住的院子里。湘云先开口笑道:“我们道喜来了。”
  黛玉听见,忙起身迎至翻轩下,让进里边,都与黛玉贺喜问好,然后就坐送茶。各人先谢了黛玉上年送的土仪,又问问南边的风景,路上平安,黛玉亦不提及船中遇盗一事。探春道:“林姊姊回南后,咱们家里遭的事可不少,想来紫鹃讲过,姊姊都知道的了。可喜的老太太安康,咱们姊妹又得相聚,老太太自然乐极的了。”黛玉微微一笑。这几个人里头,第一个史湘云与黛玉分外亲热,难得别后重逢,出于意外,可讲几句倾肝剖胆的话。只因众人在座,且有宝玉出家、宝钗病故这两节事夹在里头,措词终有些关碍,难免黛玉多心,只好把浮文套语应酬几句。至黛玉此番见了湘云这班姊妹,自然亲爱欢喜,亦不便流露出来,彼此转觉得生疏了。浮谈不耐久坐,倒是李纹想起上年饯别一事,提头说道:“咱们如今又该与林姊姊做接风诗了。”湘云道:“接风不如贺新婚的诗好。”众人都凑趣道:“咱们和新婚诗开了场,底下重新整顿诗社起来。”黛玉听了,只是微笑不语。大家又叙谈一会起身,黛玉移步相送,众人阻止。紫鹃、雪雁送至仪门,看上了车才回。
  这里湘云一众人回去,仍到贾母屋里。凤姐同宝玉都在里头,大家和宝玉道喜。贾母问:“你们怎么就回来了?不和林丫头多坐一会。”湘云道:“林姊姊家去走了一趟,和我们倒像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人了,也不请老祖宗的安,也不给二哥哥问好。”贾母听了倒好笑起来。湘云原是取笑宝玉的话,大家瞧着宝玉,听湘云说到黛玉身上竟不来搭问。凤姐忍不住笑道:“宝兄弟,如今为什么不赶着问林妹妹几时过来呢?”宝玉道:“凤姊姊,亏你还提先前的话来取笑人家,我如今可不疯呢。”
  凤姐听了宝玉的话,会过意来,心中一动,脸上泛红,只得寻别的话岔了开去。
  贾母道:“史丫头,你们到园子里去瞧各人爱住那一个屋子,回来都到这里来吃饭。”宝玉听了便跟姊妹们到园子里来,一路说笑道:“纹妹妹、绮妹妹是要到大嫂子屋里住的,二姊姊同史大妹妹住在那里呢?”湘云道:“怪道你像久不到园子里来的了,我和二姊姊来了,那一会不去闹邢大姊姊呢?如今还去闹他。”岫烟笑道:“如今可说得的了,我们与林妹妹饯行联句的事,只怕宝兄弟还没有知道呢。”宝玉道:“不要说这些事怕我不知道,就是邢大姊姊、史大妹妹的面那时候也没有见,做的饯行诗我那里知道?如今可快拿出来给我瞧瞧。”
  湘云道:“我是要来看你的,别怪我……”探春忙拦住他道:“别提旧话了,如今咱们商量贺新婚诗。”湘云道:“二哥哥高兴,等我做了给你瞧,你也和他两首。”宝玉笑道:“我不爱瞧,由你们去闹罢。”说着,惜春自回蓼风轩,李纹姊姊自到稻香村去了。
  宝玉同了湘、岫、迎、探来到紫菱洲,宝玉向满屋子里瞧了一瞧,道:“窗槅子上的纱也太旧了,门帘也没换,我告诉凤姊姊去,叫人来换过。”邢岫烟道:“统是好好的换他做什么?”探春道:“史大妹妹同二姊姊不过暂住几天,邢大姊姊也不讲究这些。这几时凤姊姊忙的吃饭工夫也没有,二哥哥倒不必去噜嗦他。”宝玉看见桌子上磁瓶里插着两朵芍药花,便道:“芍药都开了?这就是咱们园子里的吗?”岫烟道:“是妙师父院子里的。”宝玉走近桌旁端详了一会道:“到底是出家人会培植花儿,你看开的这样精神饱绽。姊姊还常到妙师父那里去走吗?”岫烟道:“他庵里做‘三界神仙会’,昨儿早上还同四妹妹在那里扰他的素面呢。”宝玉又与众人谈了一会,忽然想着一件事,站起身来说:“再来看你们。”不知宝玉记起何事,要找谁说话,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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