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布一伙在村南头打散了金箍棒的人,待榔头队又从山上冲下来,他们又去和榔头队打,打着打着,他们也分散到了各个巷道,完全是一场混战,不是在这一个巷道里撵人打,就是在另一条巷道里被人撵了打,巷口与巷尾呼应,这一巷与那一巷叫喊,天布、灶火、冬生、明堂,还有老顺,一会儿谁也找不到了谁,一会儿就碰着了,聚合在一起。天布一再提醒:都照应着,集中兵力。但后来灶火和锁子又不见了,老顺也不见了,幸好金斗、冬生,还有立山、葫芦、百忍和他始终在一起?他们打趴了多少金箍棒、镇联指和榔头队的人,不知道,倒是捉住了五个金箍棒的人。这五个人被他们撵在村口,另一伙红大玎的人又挡住了去路,竟然就跳进莲菜池,要从塞菜池踏过去跑掉。跳莲菜池就跳莲菜池吧,池里水冷,一跳进去腿就抽筋,而且水下淤泥太深,又从莲菜池往出爬,于是他们就站在池沿上,谁爬上来再踹下去,直到把五个人折腾得奄奄一息,从池子里拉出来,全用青泥涂了脸,连眼窝都涂了,扭着胳膊进了村。一进村,锁子从另一条巷子跑来,一见被扭着胳膊的一个留山羊胡的人,说这个他认识,坏得很,在二道巷把顶针的腿打折了,就使劲扯山羊胡,一小撮一小撮往下扯,扯得下巴上一块皮都掉了下来。,天布说:不扯了,磨子呢,咋没见磨子?锁子一拳打到山羊胡的交裆里,山羊胡倒在地上滚了滚,不动了,说:听说磨子让麻子黑戳了一刀。天布说:让麻子黑戳了?麻子黑也回来了?要紧不?锁子说:不知道死活么。天布说:几股子阶级敌人血洗古炉村呀?!五个人就被绑在了树干上,大家又往村中跑去。半路上见麻子黑家起了烟火,跑了去,麻子黑没有碰上,却遇着了霸槽他们去打砸老公房,就扑上去又一阵乱打,霸槽他们从老公房院退出,反身领了更多的人又围住了老公房的院子,红大刀就冲了几次没冲出去.,急得天布给金斗发脾气,说:咱的人呢,灶火呢,都跑到哪儿去了?咱老分散着,倒让人家各个击破啊!金斗说:我从后窗出去寻灶火,让他们往这儿来。天布说:你不要走,让田芽去!田芽是半路里跟着了天布,汗流得脸成了花脸,当下就进了老公房,老公房板凳桌子全被砸烂了,拾J个板凳腿开后窗要跳出去,后窗外却站着六七个啷头队的人,没能跳出去,过来对天布说:不得出去r,院子四周都是人家的人。天布说:狗日的,要捉咱个瓮中鳖不成?!去把面鱼儿叫来!面鱼儿一直在牛圈棚里,跑来了,说:天布,咋弄成了这事么,弄成这事了吗?!天布说:你慌舍哩!却给面鱼儿说了什么,面鱼儿高声说那不亍呀,那牛会惊了的!天布说:啥不行的,我让尔放你就放,放去!鱼面儿还是不干,天布就和锁子提了煤油桶进了牛圈棚,面鱼儿大声喊:不敢,天布!牛出去肯定会有人伤牛的!冬生把面鱼儿往老公房拉,拉不及,捂了面鱼儿的嘴。面鱼儿咬冬生的手指,冬生捂不住,面鱼儿说:窑在你们手里毁了,你们还要害牛啊,古炉村就这些家当了!面鱼儿往牛圈棚跑,牛圈棚门已经打开,所有牛都解了缰绳,天布就把煤油往那头红犍牛的尾巴上浇。锁子擦火柴要点,划了一根,乏划着,再划一根,火柴棒又折了,锁子说:火柴湿了!天布说:在耳朵里暖暖。锁子取出一根塞在耳朵里暖,面鱼儿要冲进来夺火柴,天布挡在牛圈棚门口,面鱼儿就骂锁子:你给我住手!锁子说:我凭啥听你的?面鱼儿说:我是你大哩,锁子,你狗日的造孽呀?!锁子说:你闭了×嘴,。你是谁的大,谁叫过你老(骨泉)的大?!面鱼儿就躺在了圈棚门口,说:那就让牛把我踏死吧!锁子终于划着了火柴,点着了牛尾巴,红犍牛立即跳起来,尾巴乱摇,但越摇火越旺,红犍牛嚎地叫了一声从牛圈棚门冲出来。冲出来撞翻了装料的竹筐,撞翻了那个水瓮,踏扁了那筛子和圆笼,却没有踏着面鱼儿。天市大声喊:快开院门,开院门啊!院子里的红大刀人哗啦把院门拉开,红犍牛冲出了院门,所有的牛都惊了,踢哩哐啦往出冲。一头黑牛,并不知道门口躺着的是面鱼儿,等要跳过时已收不住前腿,猛地往前一扑,就侧翻在了院子里,半天站不起来。冲出牛圈棚的牛有的直接冲出了院子,有的还在院子里乱跑,竞也有一头还往老公房钻,锁子就举了榔头打着往院外赶,牛一抬后腿,锁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立不起,赶紧爬到院墙根。
院门外都是榔头队和金箍棒的人,院门突然拉开,一群牛疯了似地冲了出来,众人就呼地往开闪,闪不及的就被牛踏了。霸槽在喊:打牛腿!打牛腿!闪开的人群又围上来用榔头木棒向牛腿打去,有一两头牛的腿被打折了,翻倒在了地上.而更多的牛全红了眼,见人就牴,人群就被冲得七零八落。红犍牛尾巴上的火已经没了,尾巴已烧成了一条黑棍,黑棍就那么直戳戳乍着,它一矗在号叫,见人就撵,榔头木棒还没能打着,它就低了头牴过来,有人企图举了棒戳它的眼睛,它犄角一歪,棒就飞了,飞了的棒差点把霸槽砸上,它接着把那人牴在了霸槽家老宅的后墙上,那人就在半墙上,脚不落地,吓得竟一声都没叫。六七个人忙扑上去救人,用木棒在它胯骨上乱打,它不动弹,用榔头砸它的后腿,能听到咔嚓声,它还不动弹。霸槽再喊:咱也烧,烧!几个人抱了一搂麦草扔到了牛背上和牛肚子下,点着了火,它扑哒卧在了地上,墙上的人也扑沓落下来,赶紧被人抢了过来。
院子里,天布他们从后窗往出逃,后窗小,一次只能跳出去两个人,田芽挤不上,就听见院外的叫声:-咋样,人咋样?——没气了,没气了!——放平,放平么,按按胸口。——胁子断了,按不成么,哎呀,嘴里出血啦,醒醒,醒醒。天布不是第一个跑出去的,他在喊金斗,田芽说:他已经跑出去了。天布说:好的×,我都没跑哩,他就跑了?把答应扶着,快去扶锁子!田芽又跑到院里,锁子已经扶着墙站起来,挪着往老公房走,他上不1r房台阶,田芽扶了他,说:伤在腰里还是腿上?锁子说:是屁股。田芽说:屁股没事!强拉扯到老公房,天布把他推上窗口,从窗口又掉了出去。
明堂一伙人从后窗出来后就顺着村道跑,看见了老顺被几个金箍棒人扭着去支书家,正要去救,那几个人却忽地跑散,是来回披头散发撵了来,她的裤子几乎成了前后两块布,看着那几个人放下老顺跑了,就撩着前边的长吊布在掮,笑嘻嘻地说:是老娘把他们掮跑了!明堂喊:老顺,老顺!老顺却不理了,再~次掮了来回就跑,来回手脚乱动着喊:为啥老掮我,放下,老(骨泉),放下我!
老顺没理会明堂一伙,明堂一伙也就不顾及了老顺,见榔头队金箍棒的人并没有追来,就往打麦场上跑,想着在那里等天布他们。没料,打麦场上五六个正拉一头猪。一辆破旧的架子车,轮胎已经瘪了气,一头猪就在车上,是一个人在前边拉车,旁边两个人各抓着猪的耳朵,后边一个人推车,又是两个人一个压着猪腿,一个提着猪的尾巴,猪就吱哇吱畦叫。明堂能认得这是六升儿子家的猪,拉猪的人都不认识,还以为六升的老婆雇了人要去镇收购站交售呀,还想:啥时候呀去卖猎?六升的老婆就从家里跑出来把架子车拽住,大声叫喊:来人呀——!来人呀——!明堂突然说:是不是抢猪呀?!站住问:下啥呀,干啥呀?那些人拉了架子车兢跑,架子车快到了打麦场南头,那里是个漫坡路,拉下漫坡路就可以到通往公路的土路了。六升的老婆叫着:我儿呢,他在哪儿?明堂说:他和灶火在西边护村哩。六升的老婆说:护村哩,自己的家却守不住了还护他妈的啥村!明堂立即把架子车挡住,问:狗只的土匪!打啦砸啦还再抢呀?!推车子的那个人是个瘦子,说:谁是抢啦?六升有病的时候借过我十元钱,要了一年半要不回账,我得把猪拉回去抵债呀!六升的老婆说:有账还你的账,你拉我的活猎?一头猪多少钱?!那人说:你也知道吃亏了?!明堂喝道:把车子放下!车子就是不放,拉到漫坡口了,突然往前一推,架了车顺着漫坡冲下去,咣地撞散在漫坡下一堆石头上,猪仰面朝天摔在那里。明堂一伙扑上来就打,打得六个人趴在地上求饶,求饶已经迟了,日你个妈,拿鞋再在脸上掮。明堂掮得是那么重,似乎要把一肚子的怨恨全发泄在这六个人身上,瘦子就不瘦了,脸肿起来,另外五个人的脸也都肿起来。明堂到底是累了,他说:让我歇歇。他歇坐在碌碡上,想吃烟,身上没有烟也没有火,却觉得交裆里又痒了起来,就手伸进去又抓。他这一抓,跟随他的那一伙全都在交裆里抓。还趴在地上哼哼的瘦子觉得奇怪,说了一句:掏啥哩?明堂说:掏枪呀!六个人立即从地上坐起来,吓得说:不敢,爷,不敢!明堂却来了劲,竟然把裤带解开,掏出了那东西就在瘦子的脸上蹭,说:老子就有枪,随身带的枪!所有人就掏出了东西,或者在那里挠了挠往六个人的脸上身上再挠,要把疥传染过去。这时候,灶火一伙也跑了来,见明堂他们个个提了裤子嬉闹,气得骂:咱的人被人家四处撵打,你们倒在这里躲清闲?明堂也躁了,说:谁躲清闲了?我们被堵在牛圈棚那儿,你跑到哪儿去了?!灶火说:我跑哪儿去了?你看我跑哪儿去了?!他转过身去,脊背上的衣服破了,肩头上流着血。明堂说:你看看我!你看看我们!他拉了一下裤管,裤管下的小腿一个拳头大的青色,又拉出身旁每一个人让灶火看,那些人不是胳膊上有伤就是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两拨人一吵闹,坐在地上的六个人趁机爬起就跑,几乎是脚不沾地皮地飞着跑,跑到漫坡的塄坎上就跳下去,那是有房高的塄坎,跳下去竟然却没有瘸腿,打个滚儿翻起来又跑了。明堂和灶火就不吵了,明堂说:让狗日的跑了!灶火说:狗日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