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只铜狮子的眼部本来是镶有两粒珍珠的,如今只见双眼深陷,那对眼珠却已不见了,挖去狮子眼睛的这个人,也不知是嘲笑皇帝有眼无珠,还是嘲笑那个上这份奏折的大同总兵有眼无珠?
身为大内总管,负责保护皇帝的符坚城不禁吓出一身冷汗!登时呆了!但令他吃惊的事情还不只此!
只见朱见琛捧着那份“奏折”,面色大变,沉声喝道。”符坚城,这份奏折是哪里来的?”
皇帝并没追究镇纸铜狮眼珠被挖的事,一开口却先追问这份“奏折”的来由,倒是大出符坚城意料之处。原来朱见琛并非没有发现铜狮的眼睛被挖,但这份他做梦也想不到会出现在他面前的“奏折”,却是更加令他震惊。符坚城莫名其妙,“这,这不是大同总兵的奏折吗?”
朱见琛喝道:“你自己仔细瞧瞧!”
大同总兵那份奏折是用黄绫裱面,用上好的玉扣纸书写的,而且封面是按照规定的格式写下他的官衔“恭呈御览”,并附有司礼太监(等于皇帝的收发)的签呈的。
这份“奏折”却是粗糙的纸,完全不依格式。此时朱见琛已经把“奏折”打开,符坚城在御书案的另一边看过去,只见上面写的是龙飞凤舞的大字,并非奏章规定要用的“殿阁体“工笔小楷。
符坚城大惊道:“这、这是谁人调换的奏折?”
朱见琛怒道:“你还问我?这是金刀寨主写给我的信!”
符坚城走近一些,定睛一瞧,此时方始看清楚了第一行写的那十几个大字,果然真是。”草野义民周山民冒死进言!”
符坚城大惊之下,忽地发现角落里有本奏折,连忙拾了起来,一拾起来,不自禁的手指颤抖,似乎想拿给皇帝却又不敢。
朱见琛道:“是谁人的,拿来给我。”
符坚城道:“是刘总兵的奉折,不过,不过!”话犹未了,朱见深早已从他的手上抢了过来,只见上面批着八个大字:“畏敌如虎,胡说八道!”
朱见琛把大同总兵的奏折和金刀寨主的情放在桌上,对照来看。
符坚城站在旁边待候,只见他时而眉头打结,时而露出笑容,时而低首沉思,时而抚折轻叹,也不知他在想着什么心事。那神情好像是又惊又喜,而在欢喜之中又带着几分烦恼。
陈石星虽然不知道信中写些什么,但猜金刀寨主一定会劝告他不要向瓦刺屈服求和的,心里想道。”要是他肯听金刀寨主的劝告,我倒可以用不着去见他了。”
心念未已,只见朱见琛已是抬起头来,脸上微有笑意,对符坚城道:“消息倒还不坏。”符坚城道,“什么消息?”朱见琛道:“雁门关外打了胜仗。”符坚城诧道:“但刘总兵的奏折——”朱见琛道:“这场胜仗是金刀寨主打的,与刘总兵无关。刘总兵那道奏折,哼,哼,倒真是危言耸听,把形势说得大大不妙。”
符坚城道:“看日期两份奏折是同一天发的,照理说来,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日子,瓦刺同时应付两场大战的。而且就整个战局而论,一个说是打了胜仗,一个说是打了败仗,这、这……”
朱见琛道:“刘总兵畏敌如虎,他一定是谎报军情,希望朕给他增兵添饷。”不知不觉,用上金刀寨主对这个大同总兵的“评语”。显然他是宁可相信金刀寨主,不信那个总兵。听至此处,陈石星心里暗暗欢喜:“看来这个皇帝还不算太过糊涂。”
哪知心念未已,只听得朱见琛似是自言自语的又再说道:“朕担心的倒是以后的事情。”拿起金刀寨主给他的那封信,却把大同总兵的奏折掷入字纸篓中,长长叹了口气。他虽然没说下去,善于鉴貌辨色的符坚城却已知道他的心思了。
本来给吓得不敢说话的符坚城,心思登时又活动起来,立即说道:“圣上明察秋毫,奴才有句不中听的说话,请陛下恕罪。”
朱见琛道:“朕不是早已对你说过了吗,朕正需要忠心于朕的臣下直言,你但说无妨。”
符坚城道:“圣上明鉴,官军打了败仗,草寇却打了胜仗,恐非陛下之福。”朱见琛道:“你说得不错。朕忧虑的正是这点。金刀寨主虽说只要朕肯出兵御敌,他愿效忠于朕。朕可不敢相信他的诚意。而且还有一层,这次他纵然打了胜仗,但怎知下次……”
符坚城忙道:“是啊,想胜败乃是兵家常事,金刀寨主纵然能够打仗,也不过是占山为王的草寇而已,手下充其量是几万乌合之众,认真打起仗来,怎能抵挡瓦刺倾国之师?咱们倘若倚仗这股草寇,万一瓦刺出动大军,将他歼灭,咱们处境岂不尴尬?那时只怕咱们想要求和也不能了。”原来他早已受了瓦刺的厚礼,是以一有机会,便不惜长大“敌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朱见琛道:“依你之见如何?”
符坚城道:“奴才愚见,不如趁这小胜一仗的机会,答允与瓦刺议和,和约可能对咱们较为有利。”朱见琛沉吟半晌,说道:“朕本来是准备接见瓦刺密使之后,明日的‘早朝’再与群臣商议和战的大计的。那么就仍按照原来的计议吧。”
符坚城道:“是啊,听听瓦刺使者的说话,雁门关之战的真实情形,陛下就可以知道得更清楚了。是不是现在就请他们前来?”
朱见琛道:“好,你马上派人去,请长孙兆来!”
陈石星方始知道:“原来长孙兆亦是再次入京,充当密使。那另一个人料想是弥罗法师。”
符坚城尚在阁中,要是又来两个高手,他如何能与皇帝单独会面?
正自踌躇,忽见符坚城伸头出窗外探望。
原来符坚城蓦地听得有人叫他名字,那声音恍恍惚惚,若有若无,也不知是人是鬼,不禁吓得毛骨悚然。朱见琛发觉他面色有异,说道:“符坚城,你看什么?”
他一震之下,连忙强慑心神,“没什么。奴才想出去巡视一番,督促他们加强戒备。”
他怀疑可能就是陈石星偷入宫中。一来是怕吓了皇帝不敢签那和约,二来他夸下海口在前,还是给陈石星闯进了养心殿来,他这个大内总管失了面子还是小事,给皇帝降罪,事就大了。
是以他必须在陈石星未闯入养心殿之前把他拿下。当然他也想到云瑚可能和陈石星一起前来,但他布置在养心殿中的人手,料想亦已足以对付得了云瑚,不怕陈石星使用调虎离山之计。
朱见琛沉吟片刻,说道:“你出去看看也好,瓦刺国师和那位长孙贝勒此时也该来了,你就顺便代朕去迎接他们吧。”符坚城先把两名大内卫士唤进来,吩咐他们“我去迎接瓦刺使者,你们在这里小心伺候皇上。”这两个卫士,一个名叫白登,是北鹰爪的掌门人;一个名叫姜选,是劈挂掌的高手。他们是大内卫士中顶儿尖儿的人物,武功只不过略逊于符坚城,可说是高手中的高手。有他们二人在皇帝身边,符坚城料想已是足可以对付云瑚有余,这才放心出去。
他刚走出养心殿,便听得“嗤”的一声轻响,符坚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劈空掌立即打出,那颗泥丸被他掌凤震碎,在他脸上也给溅上几点碎泥。他是个武学的大行家,当然知道这颗泥丸是出于暗器高手的了。
他只道此人便是陈石星,不由得心中大怒:“你这小贼竟然胆敢戏弄于我!”他不想惊动皇帝,当下不动声色立即便向泥丸飞来之处扑去,那人连发三次泥丸,符坚城兀是未能发现他的踪迹。不知不觉给那人引得离开养心殿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