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将这一壶茶都灌完,口中那股苦咸之感才勉强被压下去。

容煜深呼吸几口气,只觉脑中嗡嗡作响,被那又苦又咸的味道激得汗毛都竖了起来,撑着桌边走到里侧坐下,缓了好一会儿,那股怪异的咸涩感才堪堪过去。

容煜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心道云霓的手艺果然非凡人能消受,又看了一眼那盅参汤。

也许等会儿喝第二口就能适应这个味道了。

容煜想了想,到底没舍得直接丢。

容煜又深吸了几口气,待口中那股涩感消散几近于无,便拿起桌案上的卷宗,翻看起来。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容煜忽觉有些许不对劲。一股躁意渐渐从心底蔓延出来,眼前卷宗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这股躁意来得太突然,蔓延得太迅速,顷刻间,容煜便觉察出了不对劲。

云霓同容煜说了薛婉玉之事,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但一想到薛婉玉竟然胆子大到敢直接去书房,又总觉此事没这么简单。

容煜身为摄政王,书房里大大小小的秘密定然牵扯到不少朝臣,若只是想在容煜面前讨个好,去书房做什么?

府中除了定期去书房打扫仆从,便只有观书能进出书房,其他人知晓书房重要,避嫌还来不及,又怎会偷偷趁着容煜不在的时候跑进去呢?

云霓思来想去,总觉得此事有蹊跷,但她与容煜之间的关系微妙,也不好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贸然去提醒。

既然管不了,云霓便暂且将这事情抛去脑后,梳洗沐浴过后,便拿了一册话本,倚在床头,打算看累了就睡下。

刚翻了没几页,就听得前院里有动静。

落画与抚琴待云霓沐浴完,刚刚收拾好,就见容煜大步从外边儿进了来。

落画与抚琴行了礼,抬眼见容煜面色沉沉,心里都惊了一跳,互相对视一眼,却又不敢上前拦人,落画飞速道:“王爷,王妃方才已经沐浴,眼下想必是歇下了。”

言下之意便是,有什么事不如明天再说?

容煜充耳不闻,三两步便行至房门前,推开门便进了去。

落画与抚琴清晰地听见了落锁的声音。

落画与抚琴面面相觑,抚琴不由得担心道:“你说王妃那参汤,当真难喝成这样?”

落画想起前不久云霓让自己尝尝那参汤的味道,入口的酸苦咸涩之感——落画不愿再多回忆,忧心道:“虽然难喝,但也不至于让王爷大动干戈,应当……不会有什么事吧?”

抚琴摇了摇头:“不好说。不过,王妃只要说两句软话,想必王爷也不会当真怎样,毕竟王妃熬汤也是好意。”

落画点点头,很是赞同抚琴的看法:“对啊,毕竟是王妃亲手熬的汤呢。”

两人全然不知自个儿猜偏了方向,默默继续收拾去了。

云霓听得前院的动静,知晓是容煜回来了,便放下手中话本,拿过外袍披上,想去迎一迎。

刚从榻边站起来,就见容煜从外边儿进了来,面色似有些不善。

云霓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往前走了几步,问容煜道:“夫君怎的脸色这样差?发生何事了?”

容煜大步往前,直直行至云霓面前,垂眸盯着她道:“参汤里放了什么?”

云霓有些被他的气势吓住,往后退了半步,一时间没有回答他。

因着这几年来容煜在中的铁腕手段,云霓的确有些怵他,可容煜的情绪从来都是内敛的,教人猜不透看不穿。且自打二人成婚以后,容煜对她的态度,几乎可以称得上“温柔”。

可眼下的情形,让云霓忽地想起来,在朝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摄政王,究竟是怎样令人生惧的一个人。

云霓晃了晃神,就见容煜也跟着上山一步,抬手圈住她手腕,复又问了一遍:“参汤里放了什么?”

容煜的掌心烫得似乎有些不正常,云霓怔了怔,忽地反应过来,大约是容煜误会了什么,便将手腕往回挣了挣,解释道:“只是普通的参汤,并没有放旁的东西。”

容煜力气比她大得多,他不愿意松手,云霓怎么也挣脱不开,好在容煜并没有伤她的意思,只是握着她的手腕,让她逃脱不得。

眼见挣不开,容煜的表现又显然有异常,云霓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复下来,不再挣扎,免得惹得他握得更紧,轻声问道:“怎的了?手心怎么烫得这样厉害,是不是发烧了?我去请大夫来?”

她不再抗拒,容煜的情绪似乎也平复了些许,直直盯着云霓看了半晌,看得云霓心底的不安即将蔓延开来时,容煜忽地松开了对她的桎梏,转身打来房门吩咐了几句。

很快就有侍女抬了一桶又一桶的冰鱼贯入了净室,又全都退下,房中又只余容煜与云霓二人。

云霓方才见那些冰块统统倒入了浴桶,这会儿也明白过来发生了何事,见容煜神色隐忍,有些不放心道:“夫君,还是将施大夫请过来吧。”

若只是单纯的媚.药倒也还好,净室里那满满一浴桶的冰块想必能压制下去,若是其中掺了毒,那后果是怕要严重得多。

容煜略一点头,又在云霓转身出去前道:“公主现在,还是莫要和我说话为好。”

云霓一时间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抬眸见他眸色沉沉,墨黑的眼底全是她的身影,带着无可言说的欲念。

云霓忽地明白过来,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出了房门。

容煜见她跌跌撞撞的背影,无声地笑了一下,而后入了净室,脱去衣袍,将自己埋在层层冰块中。

施闻来的时候,浴桶里的冰已化了一小半,容煜阖眼依在桶沿,下颌崩得紧紧的,显然已人脉多时。

施闻一见便皱了眉,赶忙为容煜把了脉,退出净室,一眼便看见在房中等待结果的云霓,沉吟一番,上前行了个礼道:“王爷误服的这种药,药性极烈,若是寻常的药,在浴桶里泡上一会儿,也许能压制下去,可这药的药性,只怕一时半会儿压不下去,若让王爷在冰中泡上许久,寒气入体,也不是个办法。”

施闻说罢,瞧了一眼云霓的脸色,见她面露担忧之色,便继续道:“我去熬一副解药方子也不失为一个解决办法,但抓药煎药没一两个时辰弄不好,待解药熬好,只怕王爷要么是在冰水中冻出个好歹来,要么就是被这药力憋出个好歹来。”

施闻说话直,也不知容煜与云霓间并未有夫妻之实,在他看来,这事儿其实很好解决:“不过王妃放心,虽然这药烈,却除了这方面外并无其他的影响,王妃方才担忧是毒,眼下可放心了。”

依着施闻走南闯北的经验,这药约摸是烟花柳巷里的高级玩意儿,给达官显贵助兴的,除了药劲儿大点儿以外,其他并无毒害。

施闻说着,觉得自个儿今日的工作告一段落,对云霓一抱拳,就要回住处去了。

听闻此要无毒,云霓心下松了一口气,这会儿见他要走,出言拦道:“施大夫,您还没说这药究竟要如何得解?”

施闻“啊?”了一声,只当云霓是面皮薄不懂这些,但容煜的男女之事,给他施闻十个单子他也不敢插手,只得隐晦地提醒道:“您与王爷本就是夫妻,今日这事儿,王妃您作为妻子,比我这个大夫更拿得出解药来。”

云霓不解,她又不懂医理,如何能拿出解药?正要再问下去,电光火石间忽地明白了什么,面色顿时一红,向施闻道了谢,便让落画送施闻出府。

院中伺候的人个个都是机灵的,在晋王府这么些年也见过不少大场面,这会儿几乎都明白了究竟发生了何事,全都退至院中,只留云霓在房中。

净室里安安静静,静得仿佛不似有人在里面。

云霓坐在床沿,内心天人交战。

过了好一会儿,她似乎下定决心般,起身往净室走去。

容煜姿势未变,依旧倚在桶沿,桶中的冰水几乎化了一半,没过他胸膛。

若非施闻方才说了这药性极烈,又若非浴桶中是渐渐消融的冰块,否则云霓只看容煜,当真要以为他不过是在沐浴罢了。

听得门边有脚步声,容煜睁开双眼,待看到云霓,复又闭了眼,冷声道:“出去。”

自二人同塌而眠以来,容煜甚少用这样冷淡语调同她说话,云霓听得心中一紧,但想起方才施闻说的“冻出个好歹来”和“憋出个好歹来”,又咬咬牙,行至浴桶前,犹豫一瞬,抬手搭在容煜肩上:“施大夫说了,此药药性虽烈,却是无毒。”

云霓原以为会触到与冰块同样温度的肌肤,可当她的手真真切切地搭上去时,指尖下肌肤的热度让她一怔。

见容煜任何反应也无,云霓硬着头皮直白道:“我可以帮你。”

容煜闻言掀了眼皮,勾唇笑了笑,只是这找却带着冷意:“帮我?不必。”

她这样直白的示好,容煜却毫不留情地拒绝,似乎还带着些不屑,云霓心中一紧,觉得屈辱又委屈。

还没等她说话,容煜继续道:“出去。”

这一声里,毫不留情。

容煜阖着眼,只想让云霓快点离开他身边。

再不离开,只怕药性就要取代他的理智了。

作者有话要说:施闻上大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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