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絮住的小区靠近大学城,那片区域只有到接近夜晚十一点了才会渐渐安静下来,偶尔会有短暂汽车鸣笛声响起,并不算清净,但也在能接受的范围内。

前年开店那阵,逢志南怕她上下班麻烦,又不想让她挤地铁,就花钱给她买了辆二十万左右的电车。

现在她出行很方便,就是每次这个点回到小区,都得花时间找没被人买下的停车位停车。

现在好不容易找着一个,发现隔壁竟然停着辆黑色超跑,开前特地瞥了眼车牌号,那组合漂亮的数字不用想都知道是靳铭舟的。

倒好车,看看显示屏上的时间。

23:37。

距离他发消息来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竟然还没走?

拿好东西,逢絮下车,打开手机发了条信息过去。

【絮:你还在我家门口?】

对面回的很快。

【1:回酒馆了。】

【絮:我看到你车了。】

【1:不想开,打车走的。】

那你挺任性的,从这打车回酒馆最少都得三十五块钱,可转念一想,逢絮觉得他并没有回去,因为他这人吧,有车开就绝对不会搭别人的车,万一车内的香味不好闻,能直接晕车。

所以也是跟自己赌吧,逢絮走到分岔路口突然掉头往小道走,走了没两分钟,果然看到有个人正站在长椅旁边发呆。

小道里的路灯跟大树一般高,柔和光亮却照不明他的眼角,他今天戴了黑色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只能让人清晰瞧见利落的下颚线,优越的鼻梁和嘴唇。

他个子很高,腿很长,清瘦,黑衣黑裤,暴露在外的肌肤显出他的白,但也正因为白,小臂上的黑色刺青才更惹眼。

这个刺青是她在过23岁生日的前一天帮他纹的。

那时候他回国找她,两人做完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聊到刺青,逢絮说她最近画了一张特别满意的稿子,靳铭舟闻言让她打开给自己看看,看完后问她这稿子是不是还没有人买?

“今天才画完,当然没有。”

“多少钱?我买了。”

当时逢絮听完挺诧异的,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盘腿坐在床上说:“你不怕你爸妈杀了你?”

“怕啊。”

“那你还买下来?”

靳铭舟坐靠在床头,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看,嘴角挂起抹不太正经的笑,“到时候纹完拿你当垫背不就成了?”

“……”就多余管他死活,逢絮白他一眼,只当他是开玩笑。

后来没想到,他真跑去她打工的店里说要找她纹这个。

她问了他无数遍想好了吗,甚至还把利弊给他讲了个遍,可他当时坐在椅子上,口吻特别认真地说他想好了,说看到这张图的第一眼,就知道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

纹完后果然,逢絮觉得这张图好像除了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适合的人选。

他何其恣意张扬,荆棘困不住他锈迹斑斑的灵魂,劲风中也能涅槃重生。

也是纹完这天,逢絮说还挺怕他以后会后悔的。

他说不会,至于为什么……他没接着往下说。

“靳铭舟。”

逢絮站在原地喊了声他的名字,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可尽管如此,从她嘴里念出来,靳铭舟总觉得格外好听。

闻言,靳铭舟侧头,可他丝毫没有要朝她走去的意思,而是抬手将帽檐往上抬了些许,紧跟着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她看。但她比想象中的还要坚强不屈,他不动,她便也不动,他若往后退一步,她便能退到最初起点,像是笃定面前这个人一定会朝她先迈出一步。

到底谁给她的自信?

当走到她面前那刻,靳铭舟忍不住暗暗啧了一声,当然是他自己,但这是他心甘情愿的,所以只能认栽地捏捏她耳垂,语气无奈:“嗯?怎么这么晚回来?”

第一声是回应她叫他的名字。

夏日热风轻轻吹动两人的衣服、逢絮的长发,她仰头看他,直白戳穿,“你不是说回酒馆了?不想开车,打车走?”

靳铭舟收手,勾了勾嘴角,再次朝前走一步,“那你又怎么知道我会在这?”

逢絮避开视线,“别自恋,这是我要回家的必经之路。”

“真的?”他微微眯眼,明显不信,“我怎么记得……你一般都走另一边?”

逢絮仍旧从容,“今天想换条路,不行?”

“行,怎么不行?”靳铭舟忽而朝前迈一步,背一点点往下弯,一手抄兜,一手搂着她后腰将人往怀里带,动作很轻地,喉结紧贴在她肩颈处,藏在帽檐下的那张脸神色疲惫,声音也因此低了好几个分贝,“你想怎样都行,都依你,成吗?”

柔风佛过,嫩叶嬉闹作响,呼吸触及脖颈弄得逢絮有点痒,惹她一时忍不住侧头,但他抱得很紧难以挣脱,“靳铭舟,你怎么了?”

就在她抬手想推开他时,唇畔轻轻擦过肌肤——

“没。”

“那你先把我松开。”

“逢絮。”

“嗯?”

他很轻地叹声气,“给我抱会儿吧,真挺想你的。”

嗓音闷闷的,有些低哑,抬到半空的手就这样骤然僵住,随后一点点往下掉落,只是落到快要触及大腿时,他用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其搭在自己腰间。没说意思,但动作已经告诉她这么做的理由。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这是个示弱的姿势。

逢絮不再挣脱,目视前方,依着他去抱他,“靳铭舟,你很累?”

“嗯。”

“做贼去了?”

“做贼估计都没这么累。”他轻声笑了。

“哦,那就是找别人做去了。”

“……”

她的脑回路吧,一个不小心,靳铭舟就能被甩个十万八千里远,想跟都没法跟。这一听,搂她腰的手往上来到她的后脖颈,抬起头来,低眉垂眼看她那双眼,笑,“你脑子里能不能有点其他颜色?”

她也笑,“看到你就不太能,其实我挺纯洁的。”

“你要真纯洁,第一回就不是你主动了。”

后脖颈的手慢慢来到一侧,拇指摩挲她靠近下颚的软肉,偏头,一点点凑近,在她嘴角处蜻蜓点水,接着来到她耳旁,轻轻吹了口气,嗓音里带笑,“但那次,是我觉得你最可爱的一面,要不——今晚喝点?”

那次对于逢絮来说完全是个意外,但事后她觉得这意外还挺令人回味无穷,可能是因为他很快就熟悉她身上的一切吧,也可能因为她酒精上头,阅过许多所谓的“学习资料”,才和他配合的很好,好到像是两人天生就契合。

“不喝,待会回去还得改手稿。”逢絮拒绝得干脆,伸手推开他拉远距离,“靳铭舟,我跟你说件事。”

距离她说要问他几个问题的那天才过去没多久,这下一听“跟你说件事”,靳铭舟下意识脱口而出,“你该不会现在要和我断?”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又说,“逢絮,就算是着急找下家也不带这么快的。”

逢絮一愣,真不知道他想到这方面了,“不是,是另一件事。”

“……”想多了。

靳铭舟咳了一声,点点头,心情突然没那么沉了,“嗯,你说。”

“我妈说只要我带个男朋友回家,就不会再给我物色相亲对象了。”

这又是个什么神奇的脑回路?

靳铭舟:“……都带男朋友回家了,不给你物色对象不是很正常?”

“不是。”

“那是什么?”

靳铭舟特好奇地用目光紧锁她,见她有点要面露难色的意思,第一次看见,觉得特有趣地抱臂,还尾音上扬着“嗯”了一声示意她快点说。

可等她平静说完后,人都快走到家门口了,他都还愣在原地没回过神来——

“我把你名字告诉我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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