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逢絮对门搬来个男大学生,不仅爱晚归,还爱带朋友回家喝酒听歌打游戏,一嗨就嗨到凌晨三四点。

此刻接近凌晨两点半,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他在那骂队友是个菜逼。

逢絮习以为常,也不嫌吵,赤脚踩在客厅地毯上给自己打了根烟,放下火机,拿着手机盘腿坐在沙发上,正准备说话,发现对面跟屏幕死机似的黑,眉心一拧,“靳铭舟,你那怎么那么黑?”

对面那人的镜头不停晃来晃去,背景一路从漆黑一片,到酒馆昏昧光线,再到被街灯照亮的路边,最后进入车内,暗淡月光透过挡风玻璃窗落在那张五官立体的脸上。

车门一关,隔绝所有嘈杂。

有那么一瞬,逢絮仿佛闻到了车内熟稔清冷的味道。

这味道的香水是她介绍给他的。

凌冽,像冬日雨后推开窗扑面而来的那阵冷风。

靳铭舟启动车子,调整坐姿时窸窸窣窣的声响占据两人的耳朵,刚准备开口说话,见她在那面无表情的不知思考什么,“又开始头脑风暴了?”

掀动眼帘,逢絮看他,“哪儿那么多精力头脑风暴?”

“我怎么知道你,以前上学的时候你就经常这样。”确实,而且她那张脸不笑的时候特别臭,一头脑风暴认真起来更臭了,要不是靳铭舟早就习惯,真觉得她是不是看他特别不爽。

“想不想听音乐?”靳铭舟忽然问。

嫌够不着烟灰缸,逢絮还是决定坐地毯上,把手机靠在抽纸盒上,“裸.聊还听音乐,你对生活的要求质量挺高啊。”

靳铭舟细瞧她那根烟,笑着揶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更具磁性:“还没到事后就先抽上烟了?”

“要你管,什么时候开始脱衣服?脱完了我好去睡觉。”

“不是你脱?”

“我给的钱,当然是你脱啊。”

莫名就没回音了,逢絮刚想问是不是卡了,哪想那张脸突然贴近屏幕,一愣,没多久,一封八十八块八的红包出现在聊天对话框。

“行了。”靳铭舟那张脸离远屏幕,整个人懒散往椅背上靠,眉梢上挑,“一起脱。”

“……”逢絮切回视频页面,呼口烟笑,“你有病吧靳铭舟?有空和我在这扯,不如回店陪你的人。”

“陪我的人?谁?”靳铭舟一时没懂,后想起那个在路边喊他的女生,恍然大悟抬高下巴,拖长尾音哦了一声,“你说邹斯语?”

逢絮神态漠然,“不认识。”

“我和她没关系。”

“靳铭舟,你还脱不脱?”

“真没关系,她也不是我前女友,那时候想叫你,但你和别的男人走了。”

这话听着怎么像她成爱朝三暮四的人了?

逢絮不动声色:“什么别的男人?他们都是我店里的人,你脱不脱?我倒数三个数了。”

靳铭舟笑:“你信我。”

“3,2,1。”

“等等。”

“现在不脱,以后来我家也别脱。”

“等你先信我——行,换种方式调情好像也不错。”

靳铭舟话音落下,逢絮正好把烟灰缸放在地面上。

前者牢牢盯着她在等下一句,而后者好像不打算再出声接话。

“逢絮。”

“嗯?”

感受到气氛好像有些突然往下沉,靳铭舟目光里多了份不太自信的疑惑,问她怎么不说话了,难道吃醋了?

“没有。”

“那你把头抬起来看我。”

逢絮跟没听见似的,背靠沙发,侧低着头,一只手臂搭在双膝,另一只手正夹烟往烟灰缸里抖抖烟灰,紧跟着抬头看向他时,抿了抿唇,声线挺清冷:“靳铭舟,我问你几个问题。”

话题变得很突然。

靳铭舟眼底一开始的散漫尽数退去,凝视她时模样认真起来,“你问。”

“你今年多大?”

“25。”

“酒馆为什么开在我对面?”

“离你近点有意思。”

“名字呢?为什么也叫16?”

“想抢你生意。”

他回答得很快,语气自然,像根本没过脑,逢絮差点翻白眼,“你刚要不说你25,我还以为你15。”

靳铭舟眼尾吊着笑意,“实话实说。”

“行,最后一个问题。”

“你问。”

“你觉得我们之间这种……说出去并不太体面的关系,能够坚持多久?”

这话她说的很缓慢,像是在给他一个适应的过程,可话音落下,眼尾笑意彻底散了。

“什么意思?”

“换句话说,你有没有想过结束?”

靳铭舟的心,一下就跟她手中那根烟的烟丝一样,不知疲倦地开始燃的厉害,也因为她毫无情绪起伏的问题和声音,喉咙开始发紧,差点说不出话来,“没有。我可以一直。”

没有想过结束。

可以一直坚持。

逢絮停下抽烟动作,“就算和别人谈恋爱结婚了,也一直坚持?”嘴角不禁挂起淡淡笑意,“靳铭舟,你这人挺渣啊。”

然而靳铭舟笑不太出来,锋利喉结在暗处滚动,嗓音里多了几分隐忍,“不是我渣,是我从没想过要找。”

逢絮了然地眨眨眼,“那如果我要找呢?总不能一边跟人玩纯情谈恋爱,一边和你做苟且之事吧?”

镜头那边的人唇线一下绷得很冷很紧,眉心都是皱的,而她就自然很多,左边吊带细绳往下滑落,指尖一勾,回到肩颈处,“其实我真挺好奇的,你除了跟我之外,在国外真没跟其他女生也发生过关系?”

“真没。”他语气挺坦诚,“我看着像这么随便?”

逢絮仔细打量他,突然回想起和他的初次那夜,身体是实实在在的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最后点点头,“是挺像的,跟我想象当中的处.男很不一样。”

没有只会一种调情方式的乏味,游刃有余到使她忍不住惊叹。

靳铭舟这下笑了,“那要不我去找你当面发个誓?”

“别,受不起。”

“我真没找过其他人,逢絮,信我。”

这是他今晚第三次让她信他。

可逢絮抽完最后一口烟,拿起手机说,“我信不信不重要,随口一问——就是想跟你说一声,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可能会随时叫停,当然,你也有叫停的资格。”

此刻对门打游戏的男生也已经将位置换到阳台,音乐声不大,但足够打断人的思绪。

靳铭舟默了三秒,这下彻底反应过来,原来她刚刚并没有进行头脑风暴,而是单纯思考起两人的关系,声色变冷:“如果我不想叫停呢?”

逢絮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放回桌面,起身,“那我来。”

“我去找你。”

“现在?改天吧,不早了,我想睡了。”

“明天。”

“再说。”

次日两人并没有见到面。

逢絮在刺青店忙,靳铭舟也没在酒馆或附近出现。可能有事,但逢絮没有太多精力去在意他,因为这天开始往后三天店里都要忙着搞活动。

最后一天的时候,应接不暇时胡月婷还发信息给她,让她晚上抽空回家吃顿饭。

【絮:十点才收工,怎么抽空?】

【胡月婷:那就十点,吃夜宵。】

【絮:不睡美容觉了?】

【胡月婷:美容觉有你终生大事重要?】

“……”

逢絮就知道除了这事没别的了。

【胡月婷:就这么定了,今晚回来,跟妈说说你和沈昱清的情况。】

和沈昱清的情况?

逢絮蹙眉。

她和他能有什么情况?上次见了面之后,两人在手机上一句话没说过。

·

晚上回到家,一打开门,正躺在沙发上敷面膜的胡月婷见她回来了,伸手指着厨房说:“你不是爱吃许记的糖水吗?我给你点了几样,你先洗洗手去吃。”

逢絮漠然瞥一眼,把包放在沙发上,没去吃,顺势坐下,“待会吧,现在还吃不下。”

累了一天,还被客户放了鸽子,情绪不高,说气话来都有气无力。

胡月婷见状凝视她十几秒,接着离开沙发,上二楼先去把面膜取了,洗把脸,精简护肤,再下来走去饮水机那,拿玻璃杯给她倒了杯温开水,递过去,挨着她坐下。

两母女沉默了半分钟,胡月婷先开口,“今天店里很忙?”

“嗯。”距离随着逢絮坐直身体拉开了些,背靠着沙发靠背,捧着玻璃杯的双手自然落在大腿中间,“今天是活动最后一天,再加上被两个客户放了鸽子,简直身体累,心也累。”

“但没办法,是你选择要做这一行的。”

“我知道,不后悔。”

其实最开始,胡月婷是不同意逢絮去当刺青师的,更别提还要花钱开家刺青店。

因为她觉得这个行业乱到毫无下限,很容易遇上些爱花天酒地无所事事的混混,很容易惹上是非,况且逢絮还是个女孩子,做这一行,在亲戚面前和圈子里说出去都不太好听。

也因为父亲逢志南是大学教授,二人设想过被学生或老师知道自己女儿是干刺青这行后露出的鄙夷眼神,挂不住面儿,更加不同意了。

后来二人实在犟不过逢絮,在她大学毕业那年扔下句“如果还执意要去刺青店打工就别回这个家”后,就把逢絮赶出了家门。

没想到她真不回家了,还在外面租了套房子——也就是现在这套。

更没想到还提出要自己开一家刺青店。

到底是亲生的,夫妻二人做不到那么绝情,把她叫回家谈了次心。

她也因此做足了准备,把自己的态度和成就拿出来摆在他们面前,不管他们说什么,都不会答应扔下喜欢的刺青去接受他们的规划。

是的,这在外人眼里很任性,毕竟不少人都羡慕有父母铺路的人,可她不喜欢也不会羡慕,甚至抗拒,因为她觉得那样的人生很没有意义,再就是……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很像是在弥补以前。

“那好,我们可以允许你干这一行,但逢絮,我有一个要求,就是不准毁了自己的皮肤,不准在自己身上刺青。”

这是逢志南那天说得最后一句话。

逢絮答应了。

可没多久,她就找女刺青师给自己腰窝中间靠下的位置纹了个图案。

这图案是她大三那年就设计好的——挣脱锁链的蝴蝶。

至今除了时昭和靳铭舟,没人发现。

这是属于她22岁时的叛逆。

“今晚住家里吗?等你把糖水吃完也挺晚了。”

思绪被拉回,胡月婷把她的玻璃杯拿走放在茶几上。

“等周五吧,我还得回去把稿子改一改。”逢絮拒绝后开门见山,“您把我叫回来,不是要听听我和沈昱清的情况吗?”

提到这个,胡月婷明显兴趣高了很多,眉眼带笑地侧了些身子,洗耳恭听。

可后面逢絮说得话,让她的笑容彻底僵在了脸上。

“没成,没看对眼,见完面之后没聊过天,总结,他太帅了,我不配。”

“你说什么?他太帅了你不配?”胡月婷难以想象她是怎么做到顶着张和自己一样天生丽质的脸,说出这么戳心窝子的一句话的,“逢絮,你自信哪儿去了?还他太帅你不配,我胡月婷的女儿美惨了好吗!”

论自夸这方面,逢絮觉得这世上没人能比得过胡月婷,“是啊,但我还是觉得不配,人真的太帅了,而且还是个在大学当助教的硕士,我一刺青师哪儿配得上他?”

“又瞎扯吧你。”胡月婷了解她那爱胡说八道的性子,“这个小沈,你爸在学校认真观察过了,人品和性格方面都挺不错的,家境也好,最主要的是,他们家和咱家住一个小区,你俩要在一起了,我们两家沟通起来也方便。”

等下,逢絮蹙眉,“您说爸在学校认真观察过了?”

“是啊,小沈没跟你说他和你爸在一个大学工作吗?”也不管她要不要接话,胡月婷又说,“先不管这个了,总之现在有个好的人选摆在你面前,你要好好珍惜,都快26了,得考虑考虑婚姻大事了。”

“才26,我都不急您急什么?”

“不是——”

“难道您特怕我没人要?”

“当然不是啊,我女儿这么优秀天生丽质怎么会没人要?”

“那不就对了。”逢絮说完站起身朝厨房走,拉开椅子坐在餐桌前打开糖水盖子,“既然不是怕我没人要,那您和爸就别再瞎操心我这事儿了,而且就算没人要也没关系啊,网上有句话不说得挺好吗,儿孙自有儿孙福,没有儿孙我享福,远离婚姻,幸福一生。”

这大概是自那次谈心之后,胡月婷听过她说得最长的一段话了,一时间哑口无言,只能皱起眉眼。

屋内恢复安静,糖水吃了没几口,靳铭舟发来信息,问她怎么不在家。

逢絮放下勺子,打字。

【絮:你怎么知道?】

【1:敲半天门没人开。】

【絮:那就再敲半天。】

没多会儿,靳铭舟发来条语音。

可逢絮听的时候,忘了下午太忙收到信息时喊阿叙帮忙调大声音这茬,那悦耳带笑的嗓音措不及防蹦出来萦绕在两人耳畔。

“你忘了我录过你家开锁指纹?也是,那天晚上某人醉的分不清东南西北,怎么可能会记得求着我录指纹这事儿。”

逢絮:“……”

胡月婷:“……”

其实胡月婷只听到了前面那句,后面的逢絮赶紧把声音调小了,但还是免不了要被“严刑拷打”。

“咳咳——”

身后传来声咳嗽,逢絮回头,只见胡月婷抱臂倚着酒柜,手里的遥控器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拍自己臂膀,“说吧,那男生谁?怎么还录了你家的指纹?”

逢絮处之泰然,“不是男生,是时昭,她用了变声器。”

“……你当你妈我是傻子啊?”胡月婷上前推她脑袋,“赶紧,如实招来,这么抗拒我和你爸给你物色对象,是不是和这男的有关?”

“真不是。”

“说不说?你要不说,我和你爸接着给你找!”

这话一听,逢絮脑子一转,“意思是只要我承认我有男朋友了,您和爸就不给我找了?”

胡月婷坐下:“是啊——但是!你别想糊弄我和你爸,你必须得把他带回家给我们看看才行。”

“这话可是您亲口说得。”

“是!我说得,赶紧告诉我这男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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