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巷子,到了小街;不想迎面撞着龚靖元。龚靖元胖得肚子腆起来,一见面就啼啼地笑,说:妹子你咋这么年轻?身子还是姑娘家的身子,叫人怎么不恨我那兄弟!你要快些难看哩,这样我心里才平衡啊!就啪啪地用手拍自己肚皮,叫苦走不到人前去了。牛月清也拿手去拍了那肚皮.说道人到这个年岁有个小肚子才有魅力的,乐得龚靖元直叫那我就不悲观了!两人寒暄说笑,龚靖元就看见了她拿的红衣红裤,又作践还要消啊,穿这么艳的衣服?牛月清说:碰上了就好,也用不着给你去上门通知。你兄弟星期三生日,要你过来热闹的。龚靖元说:吓!这是好事儿,到时候我带副麻将去,哥儿兄弟玩上一天一夜的!你没叫了那阮老板,让他来时带几个戏于娃吗?要闹就闹大些,要不要我领个厨师,不管哪个宾馆我一句话保准去的!牛月清说:什么也不用领,来了什么也不要拿,只带一张嘴就是,若行旧规矩,我就要恼了!要玩麻将你就携上,我家可没一副好的。龚靖元说:你猜我来干啥的,就是买副好麻将的。两人又说了一阵笑话,分了手。牛月清回来天就擦黑,柳月把饭菜已摆上桌,桌边坐着干表姐夫。沙发边放了带来的一袋洋芋、两个南瓜、一手帕新摘的鲜金针菜,他还没有吃饭,专等着庄之蝶和牛月清的。招呼过了,牛月清说;之蝶出外浪了几天了,现在不回来;晚饭必是又在外边吃了,不等他了!话刚说毕,庄之蝶就推门进来。干表姐夫说;城里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庄之蝶也一脸热情,问:好长时间不见你来了!听说你是承包了窑场了,发了吧?干表姐夫说;挣钱不出力.出力不挣钱,烧一夜砖抵不住上个标点符号的。可就这;一天也忙得鬼吹火!接到妹子口信,说要办事,我对你表姐说了,就是挖出了金窖也不挖了,一定得去的!就带了些菜来了。庄之蝶倒莫名其妙,说;我也不开公司。不盖房子,有什么事的。是你妹子想见你们了,让你们来逛逛的。干表姐夫说;这你就不如月清朴实了,你是怕我们乡里人来吃饭吗?你瞒我,我还是来的,那一日我家数口,还有老姑的一干子老亲世故都来呀!庄之蝶见他说得认真,就问牛月清:咱办什么事?牛月清偏笑而不语。柳月说;你只在外逛,家里什么事操过心,连自己生日都忘了!庄之蝶抖了那红衣红裤,脸上沉下来,说:七十八十了?给娘都没过生日,我过的什么?就对干表姐夫说;别听月清说的,没事找事。你吃饭吧,我是在外边吃了的。就走到书房去。
干表姐夫原本还要在饭桌上给庄之蝶说话的,见庄之蝶脸面不好,便给牛月清低声说起来。原来干表姐拿了那让生儿子的药回去吃了,遵嘱必须在一月之内怀上胎的,但她偏感冒了三天。感冒才好了,窑上的一批欠款别人要不回来,又需他出外索帐,他一去又是半月,回来怀孕期就过了,能否再向那街坊的老婆婆讨服药来吃。牛月清听了,心里有些生气,想这一服药要数百元的,你那欠款又能是多少,应人是小,误人事大,怎么能这般地不经心?!但事到如今,又是亲戚,依靠的又是人家,难听的话说不出口,就说;我再去求求那老婆婆去。这药可不是轻易敢糟踏了的,光那沉香我就花了五百元哩。干表姐夫说:下个月我打死都不到哪儿去,一口酒也不喝了。牛月清又压低了声音说;这事你们可要保密,谁也不能说的,孩子怀上了,就给我来说一声,我买了滋养品去看她。你什么都要禁言,不要让她干重活,不敢吵嘴怄气,到时间了,我在城里医院找熟人说好,用车去接她就是了。干表姐夫点了头说:这是自然。牛月清又说:重吃药的事不要对之蝶提说。就去了书房,对庄之蝶说:你不吃饭,陪干表姐夫喝些酒吧,我去街上给干表姐买双凉鞋的,立时就回来。庄之蝶拿了酒出来。出来到客厅了脸上才笑。
牛月清出门急急去了一趟王婆婆家,掏了五百元钱又讨得了一服药,再去鞋店给干表姐买了一双凉鞋回来,干表姐夫和庄之蝶已喝了半瓶酒不喝了。牛月清把鞋和药装在一个塑料包里了,对干表姐夫说:鞋在里边,路上拿好。拿眼睛示意,干表姐夫明白意思,说:我经心着的。便告辞要回去。庄之蝶见干表姐夫这么快就走,也觉得不必给亲戚难看,后悔刚才说话硬了,要送他到巷口。等客走远,心里总是对牛月清的私自安排不满,顺路去西门外的城河公园听了一会儿那里的自乐班唱的秦腔戏文。回来时一辆出租车从巷口拐出来,似乎觉得车里坐的是龚靖元的儿子,进门就问牛月清:是不是龚靖元的儿子来过?牛月清说:来过。都说那小子抽大烟土,果然脸像土布袋摔了一般。他说他爹突然有事明日一早去兰州,要他先送了礼来。让喝水他也不喝,鼻流诞水的,怕是烟瘾又要犯了,不知要去哪里吸去。唉,这小子前世是什么变的。要来败老龚的家当呀!庄之蝶看时,桌上一盒大寿糕和一个包装精美的写着豪华锦缎被面的纸袋儿,就说:你给龚靖元也通知了?牛月清说;下午我在街上撞见他,随便说的,人家拿来了你能不收?庄之蝶说。我已经说了不过的。你还收人家什么礼?你那么逞能,不给我说一声就通知这个邀请那个,我是当了皇帝还是得了儿子啦!景雪荫闹成那个阵势,我还不嫌丢人。现在乌烟瘴气地在家待客,让更多人捂了嘴用屁眼笑我吗?你通知谁了,你去回退;你若不回退,我那日就不在家!一席话说得牛月清痴在那里。
老太太就从卧室出来,说我本来不管你们的事、可话说得那么不中人耳?我刚才就有一肚子气的。一家人盼你回来吃饭。盼回来了,瞧你对你干表姐夫的言语,你是给我的亲戚伤脸吗?月清给你张罗过生日、要说有意见的是我。你爹今早儿来还笑话我女儿不孝的,我劝了他,说我老了就活儿女前这个家还不是靠女婿,一个女婿半个儿,之蝶要当一个儿两个儿用的。我不说你们什么;你倒嫌招了亲戚来乌烟瘴气的,你是嫌弃我的穷亲世故了?这门庭里也是出过名人的,如果西京城里没有自来水,水局也是衙门一样的威风的!庄之蝶赶紧扶了老太太去卧室,让柳月沏了一杯桔子粉汤来,说;娘,你说到哪里去了,我是嫌月清自作主张,全不理解我的烦处。牛月清听了,在客厅说:你烦,我是你老婆,我能不也是烦?正是觉得今年晦气事多才想着过生日冲一冲,热脸换了冷沟子!你开口直戳戳往人心里桶刀子,这些我忍了,习惯了,可你当着干表姐夫的面让我下不了台,我在亲戚伙里还有什么体面?你在外有说有笑的,回到家来就吊下个脸,这半年越发是换了个人似的,你是心上不来我了还是怎的?人都说我在家享福哩,可谁知道我当的不是你的老婆,是保姆,是奴才!柳月在厨房刷锅,听到这里,说。大姐,保姆就是保姆,可不是奴才的,大姐平日是把我当奴才看的?牛月清说:这不干你事!柳月说:骂人没好口,我不计较。可这事你就少说几句好了。你是好心,庄老师也说的有道理,要过生日冲一冲,叫几个相好的朋友来聊聊,喝顿酒也就罢了。你却贪大求红火,甭说地方小,大热天的人受罪,张扬出去,以为庄老师要怎么啦!庄之蝶说;你听听。柳月都比你见识高!牛月清气正没处泄,听了柳月的话,又受庄之蝶这么一揶揄,也上了火:我不如柳月嘛,柳月是怕做饭了,家里没一个人吃饭柳月就高兴了!柳月说:我一上午跑了三个菜市,我是嫌脚小跑大了吗?我是保姆,命里就是给人做饭的,我哪儿是怕做饭了?平日柳月是顺从着牛月清的,待她这般说了,牛月清倒觉得自己宠惯得她这么大.这般和她说话,气更不打一处来,就说道:那你就是两面派,商量的时候你怎么说的,这阵人家不同意,你就翻了脸儿向着他,他是你老师,是名人嘛!人常说,丈夫一旦把老婆不当人了,满天下的人都会来把你不当个人待的,这话真是对的!柳月你见识高,你说这事咋办呀?你说呀!你说呀!噎得柳月就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