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祥所在的第十三师,正向德川、宁远之间急进,准备迅速插到德川以南,完成对伪七师的包围。
但是,在部队将要到达大同江边的时候,敌人的侦察部队提前发觉了我军的行动。时间不长,敌人便把浓密的炮火转移过来,封锁了我军前进的道路。邓军和周仆所率领的前卫团,便被阻止住了。
那炮声像滚雷一般,“轰隆隆隆”,“轰隆隆隆”响得简直不分个儿。邓军和周仆登高一望,见山口外火光闪闪,把山谷照得通红,像砌起了一道火墙一般。为了避免无益伤亡,指令部队停止前进。但是等了好长时间,炮火仍然没有间歇。看来,敌人是用许多门炮组成了交互射击。邓军和周仆怕这样等下去延误时问,影响全军行动,就命令前卫营的孙亮,利用敌人炮火的短小间隙,猛突过去。
时间不长,孙亮就派人报告,说一个排还没有突过去就伤亡了一半。
邓军和周仆焦虑不安,看看表,已经过半夜了。师里两次派人来催,说决不能影响全军的行动。邓军猛然站起来说:“老周,我到前面看看。”
“怎么,你要带部队去冲?”周仆问。
“过不去,我就不信!”
说着邓军要走,周仆拦住他,说:
“你先等等。你能听出炮弹的出口声有多远么?”
“多不过十多里路。”
“那就好。”周仆说.“看咱们能不能找到他的位置。”
说着,他邀邓军一起爬上山去。作战参谋和小玲子跟在后面。
到了山顶,周仆和邓军站定脚步,向前方凝神观察。这里弥漫的硝烟已经不能遮住他们的视线。凭着明亮的月色,望见两三道错错落落的山岭外,是一道宽阔的大川,升腾着白茫茫的雾气。就在正前方那一带雾气里,一片火光,一明一暗,就同打闪一般。周仆用手一指:
“你瞧,就在那里……就是看不出是在江南是在江北。”
“在江对岸的可能性较大。”邓军寻思着说。
“我看,先把这些鬼家伙干掉!”周仆瞧着他的伙伴,“可以派一支小部队,向东绕十几里路偷渡过江,然后插到他们的后面。……老伙计,你看行不行呵?”
邓军沉思了一会儿,把手一挥:
“行!就这么办。”
“你看叫谁去呀?”
“叫三连去。我看嘎子还灵活一点。”
决心一定,他们立刻下山。
“老伙计!”邓军在路上说,“你这家伙,脑袋里还真有些点子。”
“你们听,团长表扬我罗。”周仆笑了一笑,接着说,“确实,我总在想,我们在政治上是处于绝对优势,可是在装备上却处于劣势。敌人正好相反。这就是敌我双方的基本情况。这样我就考虑:以劣势装备怎样来战胜优势装备呢?这单面的规律就需要找一找。……”
“嗯,你把你考虑的结果讲讲。”
“咳,现在还只是一种想法。”周仆笑了一笑,“不过我觉得,我们既然拥有政治上的绝对优势,就府该把这个优势充分发挥出来。用我们的长处来弥补我们的短处,来抵消敌人的长处。我们在战术上也需要多从这方面着眼。”
邓军和周仆下得山来,立时派参谋把任务传达给一营。郭祥接到任务,真是高兴万分,用他的话说,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好差使”,“团部这一次还表现得慷慨犬方”。这里到东南江边,完全是高山大岭,没有正经道路,他们就凭着北极星,在山腰里摸索前进。
他们爬过一座高山,沿着狭窄的小沟走了很长时间,还没走到江边。正在焦急时,听到花正芳说:
“连长,你听,这不是水声吗?”
郭祥仔细谛听,山那边好像起了大风似的。急忙登上山头,往下一望,几乎惊喜得叫了起来。偏南一轮圆月照着江水,白茫茫一片,像一条白色巨蟒,蜷曲在山谷里。敌人的炮兵阵地,就在江对岸偏西十数里处,那里不断腾起一片红色的火光和一阵阵炮弹的出口声。那闪光一时把江水照得通红,随着又暗淡下去,变成白色,好像这条巨蟒不断变换着颜色似的。看来敌人正聚精会神地用炮火拦阻我正面部队的前进,而对于这支小部队的到来并未察觉。郭祥喜不自胜,即刻带领部队下山,来到江岸。
部队伏卧在冰冷的沙滩上,静等着渡江的号令。但郭祥却小动声色,一时望望敌人的炮兵阵地,一时抬起头望望月亮,仿佛并不着急的样子。跟在他旁边的花正芳,不免心中纳闷:“怎么这时候连长还有心赏月呀?”就忍不住说:
“连长,快过去吧!”
郭祥没有理他,仍旧抬头望着那轮明月。花正芳又说:
“可干万别把时问误了。”
“稍等一等。”郭祥用肩膀碰了碰他,并且顺手指了指月亮旁边的一大块黑云,那块黑云正向着月亮飞驰。花正芳才会心地笑了。果然几分钟工夫,那轮明月已被黑云遮住,地上昏蒙一片。郭祥陡然立起身来,把手一挥,压低嗓音说:
“快,过江!”
说着,抢先跳进冰冷的江水里。随着战士们的脚步,江边的薄冰发出一片碎裂的响声。
到了中流,江水已经齐了人们的腰部。激流卷起的波浪,溅到人们的脖子里,棉裤成了千斤重的水袋,坠得迈不开脚步。冰冷的江水就像刀割一般。但是战士们高高地举着枪支,互相搀扶着,顽强地向对岸前进。郭祥不断地压低嗓音喊着:“把步子放稳一点!”“不要掉队!”“小钢炮!把小罗搀起来!”“快到江边啦!”他的语声,有力地驱散着寒冷,鼓舞着人们。
过了江,郭祥立即指挥部队向敌人炮兵阵地的后侧斜插过去。没有走出多远,在呼啸的北风里,棉裤就冻得硬邦邦的,打不过弯来。郭祥往地下猛然一蹲,噼噼啪啪,碎裂的冰块立时落了一地,战士们也都学着他们连长的样子,走一阵,就往下蹲一蹲。不一时,就从侧后接近了敌人。
这时,在炮火的闪光里,清清楚楚看见敌人的牵引车,在公路上摆了一大溜,前面是大炮,约有十五六门。眼看离敌人一二百米了,敌人还没有辨清他们是谁,仍然一个劲儿地向我正面部队发射。多么有利的战机!如果来一个突然开火该有多好。可是人们这时才发现,枪栓已经冻得拉不动了,手榴弹盖子也拧不开了。“怎么办哪?”“班长,怎么办哪?”人们纷纷悄声地问。这时候,敌人已经发觉了他们,好几挺机枪一齐横扫过来。调皮骡子大卢喊道:
“嚷什么!还不快往枪栓上尿尿!”
一句话提醒了人们。这办法果然很灵,枪栓拉开了,手榴弹盖也拧开了。郭祥扬起驳壳枪朝前“啪啪”地打了三枪,接着高声喊道:“同志们,立功的时候到了!冲呵!”人们跟着郭祥呐喊着,一顿手榴弹盖过去,敌人的炮兵阵地顿时烟雾弥漫。还没有拉开枪栓的战士,就挺着结着冰花的刺刀冲了上去,也有人抓起石头猛投过去,砸得大炮的钢板叮当乱响。敌人的炮兵那见过这个阵势,吓得扔下炮弹乱钻乱跑。警戒炮阵地的步兵,还企图抵抗,也都被战士们用刺刀、枪托打翻在地。不到几分钟的功夫,敌人的炮兵和他们的十五六门大炮,已经做了俘虏了。
郭祥心中高兴,坐在大炮上,像一位威严的将军一样在那儿发号施令,指挥战士们看管俘虏,清查缴获。时间不大,我正面部队就突破了敌人的阵地,压了过来。团长、政委也随后赶到,他们显得特别高兴。周仆笑眯眯地,用慰问的口气说:
“同志们,今天够冷了吧?”
“不冷!!!”大家愉快地说。
“不冷?”周仆笑着说,“刚才过江,连我的马都叫冰水扎得一蹦一蹦的,差点儿把我翻到江里…”
“可是人不是马呀!”
战士们豪迈地笑着。郭祥也笑嘻嘻地说:
“首长,这次我算尝到了甜头儿,找到了窍门儿。”
“什么窍门儿?”邓军问。
“以后,我希望上级专门组织小部队摸敌人的炮兵。这些笨家伙,只要摸到它跟前,还不如咱们的手榴弹顶事哩!”
邓军含笑点头。接着命令郭祥立即整理部队,向德川以南的公路猛进。
后续部队也都赶上来了。拂晓以前,在德川西南的一带高地上,完成了对李伪军第七师的包围。使郭祥感到遗憾的是,他们这个连没有参加最后的围歼,只不过是在远远的一带山林里担任警戒罢了。
天已经亮了,这时大家才发现,棉衣外结着白花花的一层薄冰,像是冰甲似的,上面还疙疙瘩瘩粘着许多沙子和石子儿。战上们抽出刺刀往下刮着。嗖嗖的西北风一阵阵吹来.这时候人们才觉得彻骨的寒冷。
“冰棍儿!冰棍儿!大同江的冰棍儿!”小钢炮在地上蹦跳着,笑谑地喊。
调皮骡子见他背上还粘着两三颗鸭蛋大的鹅卵石,就笑他说:“我看,你去卖冰糖葫芦去吧!”
人们笑起来。
“调皮骡子这回可表现得不错!”小钢炮说,“一泡尿就把问题解决了!”
“赶评功的时候,我提议给他记上一功!”小罗也凑热闹说。
“这算什么?”调皮骡子把脖子一扭,老味十足地说,“革命战士嘛!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嘛!”
人们又笑起来。
刚刚过午,就传来了胜利消息:友邻第三军已将包围在宁远城的李伪军第八师全部消灭。下午,太阳偏西时候,这里战场上的枪炮声,也突然激烈起来。看样子我军已经发动了总攻。人们站在山头上远望着,突然看见敌人阵地上,有一个像大蜻蜓似的黑东西,慢慢地离开地面,愈升愈高。
“看,那是什么?”
“直升机!”
人们纷纷嚷吵着。说话间,那架直升机像醉汉一般地飞过来,郭样刚要组织对空射击,直升机已经噗噗啦啦地向南飞过去了。半个小时以后,传来了消息:被包围的伪七师,除一小股溃散外,已被全部歼灭,还抓了七个美国顾问。只有伪七师师长灵活,抛下他的部队和美国顾问,抢上了那架直升机。郭祥直抓脑瓜子,觉得刚才没有打掉它,可惜得很。
郭祥接到命令:立刻到苍鹰岭以南的大山里去搜剿一股溃散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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