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召财死了
镇街上少了几处卤肉锅子,却多了几处蝉蛹炸锅子。白仁宝买了一盒炸蝉蛹回来让带灯和竹子吃,带灯和竹子不吃,白仁宝说:挨了马副镇长的训,不要生气哇,他实际上是烦翟干事的。带灯说:这事早忘了,你还记着?!白仁宝说:有坏消息也有好消息的,我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吧。带灯说:不指望你嘴里吐象牙。白仁宝说:朱召财死了。竹子叫道:啊!朱召财死了?白仁宝说:是好消息吧!带灯坐着却一句话也没说,脸色难看。白仁宝说:你不高兴?带灯说:他活着我恨不得掐死他,可他死了我不高兴。朱柱石肯定是冤枉的,而薛中保死无对口翻不了案,他上访十几年就这么没结果地死了?!几时死的?白仁宝说:大前天晚上就死了,卖炸锅子的杨四斗说他去朱家烧过纸了,家里穷得叮珰光,把个板柜锯了腿儿做的棺材。带灯就给竹子说:咱应该去看看。白仁宝说:你们去看看?带灯和竹子没再和白仁宝说话,就出了镇政府大门,白毛狗也跟在后面。白仁宝在后边说:噢,应该,应该带一串鞭炮去!
曹老八的新情报
带灯和竹子要去朱召财家,在镇街上的纸扎店里买烧纸,曹老八神经兮兮地跑过来,嘴凑近带灯耳朵边要说话。带灯说:你吃蒜啦?曹老八赶紧用手遮了嘴,下巴朝下压,眼珠往上翻,说:我给你个情报。带灯说:还情报呀?曹老八说:我自己一直把我认作是你们的线人么。就把带灯和竹子叫到他的杂货店,一边走还一边扭头看。到了店里,店门也关了,说:我是不想给你们说的,可我思来想去,不说不行呀,我是党员,是工会主席呀!我要不说,会憋出病的。带灯说:啥事?曹老八说:我说了你千万不要太急啊,有了大事需要静气,静下了气你就知道怎么个应付,也不至于把我也装了进去。带灯说:啥事快说,我还忙着的。曹老八说:还不是那狗日的王后生事!
一听到王后生,带灯和竹子就严肃了,问王后生又怎么啦?曹老八就说:这得从昨天晚上说起。昨天晚上,曹老八和媳妇怄气,媳妇又不给做饭了,曹老八气得从口袋掏了一沓钱,啪啪地在桌沿上摔打,说我有钱我啥吃不了,吃热豆腐去,买两碗,吃一碗倒一碗!他真的就去了热豆腐店,一笼新豆腐还没出锅,在店门口等着,看到马连翘和米皮店的老板骂王后生。他没到跟前去,却乍长了耳朵听他们骂王后生的啥事,便听到马连翘骂王后生一辈子就是寻事胡折腾,又让人给自己写的上访材料上签名哩。米皮店老板问签的啥名,马连翘说她是听张正民老汉说的,王后生这次告的是樱镇大工厂高污染高消耗,别的地方都不要的工厂,樱镇把它稀罕地揽了来,樱镇的领导只图政绩不顾生态环境,将来河里不会有鱼了,庄稼不管是包谷还是麦,长到腿弯子高就结穗了,穗只能是蝇子头。还有,就是人生不下娃,生下娃了不是脑瘫就是没了屁眼。那马连翘就骂王后生是屁话,来了大工厂有什么不好,没有大工厂樱镇能收税吗,镇街上吃喝能这么多吗,能有沙厂吗?狗日的王后生你告状有瘾哩,你还拉人签名,让别人给你垫碗子呀?!曹老八还在慢条斯理叙说,带灯说:他都找谁签名了?曹老八说:这马连翘没说。我就不知道了。带灯说:这事很重要。曹老八说:重要事我都会及时给你汇报的。带灯说:你给我再打听,看谁都签过名?一个小时后我给你电话。曹老八说:我现在就去打听?!带灯不再买烧纸了,拉了竹子就往镇政府走,回头一看,曹老八还在愣着,她说:你咋还不去?去呀,快去!
书记的七大原则
带灯和竹子把王后生搞签名的事反映给了马副镇长,马副镇长才蒸好了一个胎儿,也不吃了,立马给在县党代会上的书记电话汇报。这是下午三点四十三分。书记在电话里讲了七点。
这七点是:
一、我可以放权,但大工厂的事我必须来抓。
二、民主不是我能做到的,但我要必须稳定。
三、法治也不是我能做到的,但我可以尽力亲民。
四、清廉我不敢说怎样怎样,但我绝对强调效率。
五、公平我也不敢说怎样怎样,但我努力在改善。
六、经济实力弱,我就要发展硬实力,大工厂就是硬实力。经济实力强了,我当然就要发展软实力。
七、樱镇目前在全县的地位还比较低,我肯定要注重面子。樱镇在全县的地位一旦提高了,自然而然我注重里子。
书记讲得非常激动,几乎慷慨陈词,讲完了,说:老马,你听明白了吗?马副镇长说:明白了,我们大踏步地朝着目标和理想前进,路上有了绊脚石,就毫不留情地把它踢开!
折磨
马副镇长派侯干事、吴干事、翟干事去叫王后生,三个人刚刚喝过酒,红脖子涨脸,当下从院子里的树上解下晾衣服的麻绳,又去拔墙角葫芦蔓中的木棍。马副镇长说:你们去叫他还用得着这些?带灯就叮咛:去了不打不骂,让把衣服穿整齐,回来走背巷。侯干事说:咱请他赴宴呀?!
王后生被叫来了,果然穿得体体面面,侯干事吴干事翟干事嘴上叼着纸烟,他嘴上也叼着纸烟,纸烟灭着就粘在嘴唇上,不影响说话也不掉。马副镇长和带灯、白仁宝在院子里商量如何审王后生,商量的结果是王后生和综治办交道打多了,软硬不吃,确实是个难煮的牛头,就得拿温水慢慢地泡。正说着,见王后生进来了,马副镇长说他后背痒,让侯干事来给他挠挠。侯干事手伸到马副镇长后背衣服里挠,说:你没换换衣服,用滚水烫烫。马副镇长说:不是虱子咬,是皮痒。侯于事说:几时给你买个木孝顺。马副镇长说:是得买一个。侯干事说:张膏药的木孝顺好得很,狗日的小气,带走了。王后生进来了竟没人理,把嘴唇上的纸烟取下来装在了口袋,说:马副镇长,你叫我吗?侯干事说:他现在是镇长!王后生说:现在?现在就是在县党代会期间吗?马副镇长说:是党代会期间的镇长,你不恭喜我吗?王后生说:恭喜恭喜,我盼党代会开一年,一直开下去!马副镇长说:凭这句话,请王后生到会议室坐呀,哎,给把水倒上啊!王后生被请到了会议室,马副镇长却把带灯叫到了他的房间去。
王后生进了会议室,会议室站着白仁宝,白仁宝是已端着一杯水,说:喝呀不?王后生说:喝呀。白仁宝却一下子把水泼在王后生的脸上,说:喝你妈的×!王后生哎哎哎地叫,眼睛睁不开,说:你们不是请我来给镇政府工作建言献策吗?侯干事吴干事翟干事已进来,二话不说,拳打脚踢,王后生还来不及叫喊就倒在地上,一只鞋掉了,要去拾鞋,侯干事把鞋拾了扇他的嘴,扇一下,说:建言啊!再扇一下,说:献策啊!王后生就喊马镇长,马镇长,马,镇,长!他的喊声随着扇打而断断续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