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龙将前事备细说了一遍,晋乃取酒与他压惊。天明,二人另讨一船,知包公巡行吴地,即写状具告。告为谋命谋财事:肆恶害人,船户若负隅之虎;离乡陷本,客商似涸水之鱼。身带银千两,一仆随行?来苏贩缎,往贸江西,寻牙雇船装载。不料舟子单贵、水手叶新等,揽身货载,行至漳湾,艄船设酒,苦苦劝醉,将主仆推入江心。孤客月中来,一篙撑载菰蒲去;四顾人声静,双拳推落碧潭忙。
人坠波心,命丧江鱼之腹;伊回渡口,财充饿虎之颐。无奈仆遭淹死,身幸张晋救援。恶喜夜无人知,不思天理可畏。乞准追货断填。上告。
包公接得此状,细审一番。遂行牌捕捉,二人尚未回家。
公差回票,即拿单贵家小收监,又将宁龙同监。差快捕谢能、李隽二人即领批文径巡水路查访。岂知单贵二人是夜将货另载小船,扬言被劫,将船寄在漳湾,二人起货往南京发卖。既到南京,将缎绢总掇上铺,得银一千三百两,掉船而回。至漳湾取船,偶遇谢、李二公差,乃问道:“既然回家,可搭我船而去。”谢、李二人毫不言动,同船直回苏州城下。谢、李取出扭锁,将单贵、叶新锁起。二人魂不附体,不知风从何来,乃道:“你无故将我等锁起,有何罪名?”谢、李道:“去见老爷就有分晓。”二人被捉入城中,包公正值坐堂,公差将二人犯带进道:“小的领钧旨捉拿单贵一起人犯,带来投到,乞金笔销批。”包公又差四人往船,将所有尽搬入府来。问:“单贵、叶新,你二人谋死宁龙主仆二人,得银多少?”单贵道:“小人并未谋人,知甚宁龙?”包公道:“方有人说凭他代宁龙雇船往江西。中途谋死,何故强争?”单贵道:“宁龙雇船,中途被劫,小人之命险不能保,安顾得他。”包公怒道:“以酒醉他,丢入波心,还这等口硬,可将各打四十。”叶新道:“小人纵有亏心,今无人告发,无赃可证,缘何追风捕影,不审明白,将人重责,岂肯甘心。”包公道:“今日到此,不怕你不甘心。从直招来,免受刑法。如不直招,取夹棍来夹起。”
单贵二人身虽受刑,形色不变,口中争辩不已。俄而众兵搬来船上行李,一一陈于丹墀之下,监中取出宁龙来认,中间动用之物一毫不是,银子一两没有,缎绢一匹也无岂料其银并得宁龙的物件皆藏于船中夹底之下单贵见陈之物无一样是的,乃道:“宁龙你好负心。是夜你被贼劫,将你二人推入水中,缘何不告贼而诬告我等?你没天理。”宁龙道:“是夜何尝被贼劫?你二人将酒劝醉,把船划入江中,丢我二人下水,将货寄在人家,故自口强。”包公见二人争辩,一时狐疑,乃想:既谋宁龙,船中岂无一物?岂无银子?千两之货置于何地?
乃令放刑收监。
包公次早升堂,取单贵二人,令贵站立东廊,新站立西廊。
先呼新问道:“是夜贼劫你船,贼人多少?穿何衣服?面貌若何?”新道:“三更时分,四人皆在船中沉睡,忽众贼将船抽出江心,一人七长八大,穿青衣、涂脸,先上船来,忽三只小船团团围住,宁龙主仆见贼上船,惊走船尾,跳入水中。那贼将小的来打,小的再三哀告道:‘我是船户。’他才放手,尽掳其货而去。今宁龙诬告法台,此乃瞒心昧己。”包公道:“你出站西廊。”又叫单贵问道:“贼劫你船,贼人多少?穿何衣服?面貌若何?”贵道:“三更时分,贼将船抽出江心,四面小船七八只俱来围住,有一后生身穿红衣,跳过船来将宁龙二人丢入水中,又要把小的丢去,小的道:‘我非客商,乃是船户。’方才放手,不然同入水中,命亦休矣。”包公见口词不一,将二人夹起。皆道:“既谋他财,小的并未回家,其财货藏于何处?”并不招认。无法可施,又令收监。亲乘轿往船上去看,船内皆空。细看其由,见船底有隙,皆无棱角,乃令左右启之。内有暗栓不能启,令取刀斧撬开,见内货物广多,衣服器具皆有,两皮箱皆是银子。验明抬回衙来,取出宁龙认物。
宁龙道:“前物不是,不敢冒认,此物皆是,只是此新箱不是。”
包公令取单贵二人,道:“这贼可恶不招,此物谁的?”贵道:“此物皆是客人寄的,何尝是他的?”龙道:“你说是他人寄的,皮箱簿帐谅你废去,此旧皮箱内左旁有一鼎字号,难道没有?”包公令左右开看,果然有一鼎字号。乃将单贵二人重打六十,熬刑不过,乃招出真货皆在南京卖去,得银一千三百两,分作两箱,二人各得一箱。包公判道:
“审得单贵、叶新,干没利源,驾扁舟而载货,贪财害客,因谋杀以成家。客人宁龙,误上其船。舟行数日,携酒频斟。
杯中设饵,腹内藏刀。趁酒醉中睡浓,一篙抽船离畔;候更深人静,双手推客入江。自意主仆落江中,决定葬于鱼腹;深幸财货入私囊,得以遂其狼心。不幸暮夜无知,犹庆皇天有眼,虽然仆遭溺没,且喜主获救援。转行赴告,挨批诱捉于江中。
真赃未获,巧言争辩于公堂。船底中搜出器物银两,簧舌上招出谋命劫财。罪应大辟,以偿季兴冤命。赃还旧主,以给宁龙宁家。”
判讫,拟二凶秋后斩首,余给省发。可谓民奸不终隐伏,而王法悉得其平矣。